如血的月光

作者: 沁雪楼2015年11月10日情感文章

在世人的眼中,月光应是如水汪汪的明镜,温婉地、含情脉脉地将人最温柔的一面透出来。然而,你不曾看到过三十年前的月光,当时光再倒转半个世纪,那月光还似眼前所见了吗?三十年前的月光,当我们迎着三十年的风霜雨露回望过去,必然是如同钱钟书所见的那轮,像是在油中浸过的纸,古朴中略带些凄凉,张爱玲将这轮月亮恰如其分地铺展在我们面前。

这轮月亮陈旧而模糊,苍白地露出一分悲剧性意味。永远停留在那片夜幕上,像是被什么给粘住了一样,不能动弹。正映衬了“金锁记”这个标题的意味,金锁,黄金铸成的枷锁,生生得套在曹七巧这个充满浪漫主义的女性细白而颀长的脖子上,使得曹七巧这个本该安分度日的平凡女孩,违心地投身于所谓“上流社会”的礼教与罪恶中去,于是,挥舞着利剑、张牙舞爪的上流社会各方的厉鬼,都吞噬着这个女孩的灵魂。在本该拥有爱情的年纪,曹七巧被封建礼教禁锢着,禁锢着欲望情感,也就是人性中最直白、最坦然的对世事的索取。终有一日,气急败坏的七巧被逼红了眼睛,用颈上的金锁敲击着世俗家族世代相传的红木门框,攻击着她身边的无辜者。她要向这个世界复仇,她要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向每一位,包括她的爱人和儿女

于是,在家族分房会议上,在曾经的爱人姜季泽的到来下,曹七巧倾尽其颜面,将一个被压抑的封建妇女的那种漠视情感的形象首次展现,在对爱情与金锁的抉择中,她毅然地紧了紧颈上略微松动的锁,以一个精神病人的姿态,作别了过去十多年的还有半点人情味和母性的自己。过去的那个曹七巧,当街卖油,纵然出身低微,却天真可爱,笑意盈盈,所以“喜欢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禄,她哥哥的结拜兄弟丁玉根、张少泉,还有沈裁缝的儿子。”或许,她的内心还深藏着一个眉眼俊秀的“阮郎”,只因女子的娇羞而无法说出口,那个单纯美好的她,在由瘦骨嶙峋的年老的自己回望过去的时候,她的青春已只剩记忆中的那一具躯壳,当她的手镯已能穿过她的臂膀。她又惊叹着在记忆中添上从前那恰如美玉、如凝脂的青春的自己。时光再向前推移,新嫁作人妇的七巧,独自守着姜家二少爷——她的丈夫孤独地撑起这个残疾的、毫无生机的二房,纵然言语刻薄,却是卑微近乎尘埃的自己在维护自己与丈夫的那哪怕只有半点的尊严所做出的无奈之举。她的内心,深藏千种风情,万般无奈,对于爱情,她不敢去拥有;对于亲情,她不敢去认同。于是她被这琐事缠绕住,如同一位入戏的戏子,看尽人世苍凉遍,于别人的故事中找一处存活之地。她被硬生生地撕碎成两半,一半是过去的,一半是现在及将来的,她将过去的那半个自己丢弃,任凭它在风雨中流疮、溃烂、腐败,只留下半具行尸走肉,含着烟头,神情散漫地游荡着。

如水的月光充盈着整片天空,逐渐变为血红色。那是天狗在夜色中撕扯着曹七巧如柴的骨肉,霎时间,她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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