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神

2012年07月07日情感文章

第一次为一句电影台词,这样久久地陷入沉思。

电影《史前一万年》中当达雷成功策动被法老帝国从各部落强征的奴隶们起义时,愤怒的奴隶和被劳役的猛犸象从高耸的金字塔工地上倾巢而下,他们打倒执鞭的爪牙,掀翻了各种工具,一路浩浩荡荡地冲杀向法老王的宫殿。

面对汹涌而来的起义大军,以神灵自居的法老王缓步踱出了宫门,一声不知所云的神语,尽显神的风范,以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当惯了奴才的愤怒人群。奴隶们尴尬地停在原地,开始犹豫、扭捏,终于纷纷跪倒在“神”的面前。法老王以达雷的爱人伊芙乐作为人质,和达雷谈判。他答应让达雷带走伊芙乐和自己的族民,但其他奴隶是神的奴仆应当继续为之卖命。

情急之中,达雷把传承着父亲和部落的勇敢智慧的白色骨杖直指高台,用力掷向法老王。法老应声而倒,达雷高呼:“He is not a god!(他不是神)”。人们从法老王倒下的瞬间觉醒过来,达雷的怒吼引爆了被奴役者心中的豪气与激昂。他们占领了王宫,重获新生。

“他不是神”象一道亮光瞬间曝光在我心灵的底板上,永远定格下来。几天,几个月来,每当有片刻闲暇之余、夜深人静之时,它总会象一把火焰把我的思想熊熊点燃。

我努力构想着《史记》中记载的大泽乡上农民起义首领陈胜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时的情形。

这是中华名族那些民族英雄的呐喊。千百年来,朝代更迭、民族兴衰都印证着这句话已牢牢刻在中国人的骨子里。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从陈胜以这一豪言向旧秩序挑战以来,历史就无止尽地纠结着这个问题。自科举制开辟寻常百姓可以通过读书入仕以来,陈胜的疑问似乎就给予了圆满解答。但是,历朝历代,当官发财的依然主要是王公贵胄,通过出仕入阁的寻常百姓常常只是少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正是历代专制统治者垄断名利场的思想基础,容许草根阶层崛起的名利通道总是狭窄的,不过是送给穷苦人的聊以自慰的神话。专制者不会允许难以控制的人才脱颖而出的机制,那会动摇他们的权益,威胁他们的地位。只有王侯将相天生有种,才能迷惑和麻木百姓,而巩固自己。

所以,在拼爹的年代,网友抱怨跟官二代争事业,跟富二代拼爱情,压力山大,就不足为奇了。

更为重要的是,皇帝那个宝座必须是遗传的,只有生在帝王之家才有资格继承皇位。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染指,甚至不能心生此念。历朝历代的文字狱,就是要彻底抹杀有人想当皇帝的念头所致。只有统治腐败,民心丧尽,天下分崩离析,才会经过血与火的洗礼,英雄逐鹿,诞生出新的帝王之家。而每个新生的帝王之家又总是编造新的“君权天授”的故事来愚昧百姓,断决别人谋反的念头。

就算是陈胜,一边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边也要处心积虑地为自己贴上“王种”的标签:制造了在鱼肚子里剥出“陈胜王”帛书的所谓天意,硬把起义演变成了“天命”。陈胜吴广不愧是造神的鼻祖。

汉高祖刘邦出身微贱,起兵反秦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长。传说刘邦因释放了刑徒,犯下了死罪,为躲避官府四处逃亡。这样的人似乎是与天子无缘的。一天夜里, 刘邦饮酒后与随从来到一大泽中,见一条大蛇挡住去路,随从们都不敢向前,刘邦仗着酒胆,拔出宝剑将蛇斩为两段。后有一老妇人在路旁哭泣,别人问其缘故,她回答说,她的儿子是白帝之子,化身为蛇,挡在道路中间,却被赤帝之子拦腰杀死,因此在此哭泣。随从们听后开始觉得好笑,但转眼之间,这老妇人却不见了。这件事慢慢传开,使刘邦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沛中子弟立即踊跃追随他,因为他们相信刘邦是赤帝之子,跟随他可以坐天下。更为无耻的是,他的后人不惜编排刘邦的母亲与神兽交配,来标榜他真龙天子的身份。司马迁的《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邦母亲刘媪在河边睡觉时梦见与神仙结合,刘邦老爹去看老伴时发现有一条龙趴在她身上,结果老伴怀孕,生下刘邦。

王莽想篡夺大汉皇位, 于是谶纬禅让之说盛行,符命、图书,层出不穷,如「求贤让位」、「汉历中衰,当更受命」、「天告帝符,献者封侯」等等。王莽大加利用,献符命的人,皆得丰厚赏赐。有名叫哀章的人,更献上两个金匮策书,大意是说王莽为真命天子应继大汉而立云云。王莽如获至宝, 马上把西汉的最后一个皇帝赶下台,自己登上皇帝的宝座。最可笑的是他坐上皇位后,拉着年仅5岁的小皇帝痛哭流涕说,当初周公也辅佐成帝, 待成帝长大后,便还政给成帝了。他原本也想效仿周公,无奈是上天要命他登帝,不得不遵从天命,实在是不得已啊! 好象他是无路可走, 被逼不过才勉强接受皇位的。

在中国历代帝王中,朱元璋是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和经历的一个。他将自己从一名小和尚一步一步走向权力巅峰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世人和子孙,拒绝标榜“君权神授”。但后人还是在《明史》中记载:朱元璋出生时 “白气贯室”、“红光烛天”。这实在是无从考证啊。

我们的开国领袖MZD一步步地被捧上神坛,可以说从延安时期就开始了,特别是建国后,更是大搞个人崇拜。“四个伟大”,极大破坏了党内民主建设和国家的健康发展。他甚至为了立绝对权威不惜一个一个地打倒他的政治假想敌。文化大革命时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三忠于”、“四无限”,到了无以复加的田地。破四旧,打到了封建社会的旧神,却树起了社会主义的新神。这一场闹剧,使我们的国家陷入了崩溃的边缘。那时候,大多数人似乎完全失去了清醒的思维,而他们的行为和情感又是真心实意的,无论歌颂还是愤怒都发自内心。这群人可以为了一个接见陡步跋涉几千里,可以为了一个革命观点的不同而父子夫妻反目甚至成为武斗的双方,可以因亲人的不忠而揭发检举使之踉铛入狱,可以为了表示忠心而义愤填膺地挥舞银锄砍掉资本主义的苗。如今看来这是何等愚昧的事啊!传说,前几年颇为耀眼的一个政治明星,文革其父亲被宣布叛徒后,他与父亲划清界限,还给了他父亲一顿铁拳,把他父亲打得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这个狠小子,又照前胸踏了父亲几脚,当时就有三根肋骨被踹断。事后他同样着名的父亲回忆这段历史时颇为自豪地说:“看他这个六亲不认。”这是怎样一个灭绝人性的历史啊。

哪怕文革结束后,“两个凡是”就象他老人家无所不能的思想经书里一个魔咒,紧紧地箍在社会进步的头上。甚至,直至今日仍有余威?

而即便到了今天,我们又何曾停止过造神呢? “中医食疗第一人”张悟本、“排毒教父”林光常 、“刘太医”刘弘章、“道医传人”李一,打黑英雄“王立军”哪一个不是善良的人们自己造出来的,或毫无主见地在别人臆造的“神”前顶礼膜拜?庆幸的是这些充其量算是跳梁小丑式的 “牛鬼蛇神”,不论当初他们把自己形像涂抹得多么高大,多么神乎其神,终于还是自己吹破了牛皮。

曾经一度用收买媒体和名人为之吹嘘的“重庆模式”,揭开被神化的面具后,暴露的却是那丑恶的私欲、残暴的本性、歹毒的手段,还有就是巨大的资金黑洞。

可是,定眼细看,那些逝去的或还活着的“伟人”、“英雄”不还在多多少少地象“神”一样左右着活人的思想、指点着民族的去向吗?

三峡隐忧、动车灾难;资本陷井、食品毒患;强拆血泪、截访哀怨;诚信缺失、道德沦丧;民间企业生存无路、权贵资本巧取豪夺;生态环境满目疮痍、政治贪腐习以为常;社会底层都到了活不起、也死不起的地步。我们号称全世界最快的发展速度,却赚取最不敢声张的幸福指数。面对这些,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认真地反思:我们心中的神啊!到底什么才是“硬道理”,什么才应该“压倒一切”,什么才是老百姓真心拥护的“代表”?

有专家分析说,造神运动扭曲了人性。人的精神活动有这样一个特点,就是一种行为一个声音一个动作反复出现,高频率击打,隔绝外界的其它信息进入,就会形成心理暗示,直至成为偏执性精神病。这就是洗脑。

例如,在朝鲜的家庭每家必须悬挂金日成父子的画像,而且要经常打扫,画像上不能落上灰尘,否则要以不敬罪论处。最麻烦的是刊登有金日成、金正日画像的报纸,既不能丢,也不能乱放,一旦不小心弄脏弄破报纸上的画像的就要被判罪。实施这种行为的基本条件必须具备:有盲目信仰的神或神化了的人,有一整套的理论说教,封闭外界信息,对异端者实施残酷打击。

这样造出来的神才是最可怕的。而同样庆幸的是,我们终于从那样的恶梦中惊醒过来了。可是我们的思想、民族的前途似乎仍然禁锢在众多“神”的"庇护"之下。

有人说,中国人的奴性是造神最好的土壤,我们毕竟刚从几千年的封建君主统治下走来,没有民主建设经验,平等、民本思想和民主法制化建设还亟待完善。

国情特殊,民智未开总是成为一些人喋喋不休的借口。

不久前我看到一篇《竹竿为什么能拴住大象》(吴友智)的文章,很能给人启示。文章说:“有位驯象人从来不把大象拴在大树上,只把它用细绳拴在小竹竿上。许多人不理解,小小竹竿怎能拴住力大无比的大象呢?原来,在象很小的时候,它就被拴在上面,小象虽然拼命挣扎,却无力逃脱,最后终于放弃了努力,并形成一种观念:这竹竿是无法挣脱的。渐渐地,象虽然长大了。却再也没做任何尝试。”“其实,拴住大象的哪是什么细绳、竹竿。而是‘我无法逃脱’的信念,这就是心理定式。”

其实,在清醒和勇敢面前,在浩浩荡荡的世界潮流面前,“他”根本就不是神。

这世界原本就没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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