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往事------母亲
说说母亲吧。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小学刚毕业。
听母亲说起，年轻的时候，被妯娌欺负。因为她一气生了三个女孩，没有男孩。成了被谩骂的理由，在农村，没有男孩，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于是，再有妯娌纠纷时，这便是话题。后不堪忍受我婶婶的一再欺负，便从老房子里搬出来，勉强地在舅舅的帮助下，在后两条街盖了三间泥土垒就的房子。又担着被计生委罚款的风险，生了我弟弟。
可是，四个孩子，且父亲坚持让四个孩子求学，生活的重负，至是父母无法承受之重。
都说全天下的母亲都说爱吃鱼头。她也是如此。家里但凡做些好吃的，她总是说，你们先吃，我不饿。之后收拾碗筷时，就着我们吃剩的，品砸着味道。那时年纪小，对食物的渴望近乎贪婪，无暇顾及母亲的心境。就算看到，也是转身视而不见。
母亲没有工作，种田之外养了几百只鸡。虽然为此，夏天到处是黑乎乎的苍蝇和鸡粪的臭味，但是，却可以稍许补贴家用。赶上集日，又恰逢周末不用上学，便陪了她推着手推车去集市上卖鸡蛋。焦急等待，讨价还价，最终卖出。之后，母亲总会走到卖点心的地方，给我们买两个面包或者几根麻花。回家均分，在我们，就是无比的美味了。所以，我们总是很热切地盼望着集日的到来。
却有那么一次，母亲赶集回来，买了三个粉色的头花，是那种很俗气没有半点气质的粉，且形状巨大。当时我们三姐妹已经有一定的审美观了，虽然物质贫乏，却也对这种粉色头花表示无力接受。可是，母亲却一定要我们戴在头上。说在集市上看到，觉得美极了。没办法，我们三个戴上头花，一溜站在她前面，她陶醉于三个闺女的国色天姿，美艳生香。而我们，再也没戴出去过，虽然那是她对美的全部诠释。现在想起那个情形，怎么地都像小沈阳的舞台剧。
母亲每天要早起为我们做饭菜。之后去田地务农，中间回来喂鸡。周末要洗一大盆我们的换洗衣服。一般不让我们帮忙。她总是说，你们学习去吧，这些我能做。�爸廖页杉遥蛄巳远匆禄棵肯肫鹚谠鹤永锵茨敲匆淮笈枰路钡呢蜕碛埃憔踹裥辍�
后来，家境好转，每次回家，我们都会买一些好吃的带给父母。那时叔叔已经确诊癌症，母亲便把我们买回的吃食送给叔叔。及至叔叔过世，她便时常帮助婶婶做些家务活。我问过她几次，年轻时，婶婶那么欺负过她，不怨恨么。母亲总是笑笑说，都过去了，她年轻时要强不懂事，我不能和她一般计较，现在能帮点就帮点。
记得那次是端午吧，我们休假回家。晚上，各自找了儿时伙伴去玩。日晚，夜色朦胧灰暗，我回家，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窗前，眼睛望向外面，神情落寞，不知是在看窗外夜色还是在看窗户玻璃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子。我问她，“妈，在干嘛呢。”“在等你们回来啊。”
之后，每次回家，再也不出去了，拿着小板凳坐到院子里，“妈，咱俩聊会天。”年纪渐大，母亲有点轻微脑萎缩，说过的话，不久就会忘记。
“妈，二姨现在身体怎样了？”
“妈，我们小时候……”
“妈……”
每次都是相同的问题，而每次，她都好像是我头一次提问似的，给我讲周围邻居的事情，再回忆下小时候的事情；之后会问我，谁谁谁有没有孩子，工资有没有我多，而我，也好似第一次听到她问话，仔细地讲给她听。那个她唯一认识的我的同学有了一个小女儿，工资没有我多，但是很幸福。
时光错落飘忽，每一次，都如若每一次。所不同的，是阳光下，她日渐斑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颜。虽安定祥和静好。
亲戚邻里间如若有一些聚会需要我们参加，坐席上，母亲总是拉住别人的手，热情地介绍我们几个给人认识。“这是我的几个孩子，这个是……”之后，就如报菜名似的，把我们的排行及工作单位、家庭住址等等详细报出。刚开始，华衣美服盛装的我们会面带微笑，优雅地冲其颔首招呼，并站立在母亲身边，听她不带标点符号地介绍完再离去。之后会和母亲说，这样子我们会很尴尬，希望她不要再把我们当菜单。可是，她依然故我。后来，每到这种场合，我们总是躲开母亲一些距离，但还是会被她偶尔拉住，“这个是我家老二……”
究其实，她只是用半世自卑低眉顺首换一时繁华扬眉吐气。
母亲喜爱花。
在花开的季节，带她去郊区看梨花，去本溪看红叶，去北京植物园赏花。
写这篇文章时，家里角落，绿萝长的繁盛，天色幽幽，时光转换，怅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