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春早看岭上人家

作者: 岭上人家2016年03月04日抒情散文

我确定这还是早春,当车子在经过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爬行,至这个大山深处的村落停下时,我更确定,此时,是才冒出一点芽尖的早春。

沿途的石头山,芭茅草似乎已昭示了这是一块并不富裕的土地,村子里的十几户人家藏在大山深处,像一只搁浅了的船,怕是要被人遗忘了。只是田埂上走来了几个农妇,给这个村落带来了几许安宁祥和的味道,那随风吹来的乡音让人感觉,村庄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我是要去村子看看的,虽然我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陈旧的老屋,斑驳的房檐,石墙黑瓦已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唯有那某某宗祠几字清晰可见。我想,这样的屋子虽老旧,该是冬暖夏凉的,千万不要忽略了先辈的智慧,纯手工操作的时代更彰显能工和巧匠。一般人家的房屋也应该有几间房共一个大堂间,门槛的石头是那灰白色的,正是沿途看到的那种山石。屋前空地有三五村民闲散地聊着天,对我这样的不速之客也露出盈盈的笑意。或许是还在正月里,农活还没开始,阳光若有若无地照着他们,幸福感就写在他们的脸上,所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早就听说这个村子全是外来户,洪荒年代里,避难和裹腹让这块隐秘之地成了他们的落脚点,之后的劳作垦荒也让这块贫瘠之地长出了可供饱腹的食物,几十甚至上百年过去了,自给自足的生活让他们对这块土地产生了依赖,尽管不富足,却也是衣温食饱,从此,岭上人家便成了远离尘世的一个村民组。

阳光并不充足,偏西的太阳怎么也晒不去大山深处的朦胧。找一处高岗,远眺,也逃不脱那种迷迷蒙蒙的感觉,有种瞬间跌入远古的错乱。行走,是我此时最好的选择,原来我脚下这片已开垦成林的园地是梨园,早春还没有让这些梨冒出绿芽,仍是一片暮冬的样子,树干还没有春雨浸润后的厚实饱满,露出那种在冬季水份被挥发殆尽后的疲惫。枝亦没有暖风抚过后的柔韧轻盈,摸一下,手头也能触到一点点细小的苞,该是下狠劲从树身往外拱的花蕾吧。看园人说,再过一个月来吧,满山满坡的梨花最对你们这些文化人的胃口。石头铺成的小径将整个梨园分成两片,徜徉于此,虽没有三月花香四月芳菲,却也有着早春踏青的乐趣。看园人一声忽哨,四五条纯黄色肥墩墩的狗从四面八方迅疾聚拢来,转着他欢蹦乱跳,看狗们喘着粗气在石阶上来回蹦哒,我还是有些打怵,看园人又一声忽哨,狗们瞬间往远处山岗跑去,片刻便没了踪影。听看园人介绍,近年来,村民们已不满足从前的自给自足,根据山里的地质条件,开荒垦植,引进山外果苗,遍植桃树梨树,仲春时节,那满山满坡的桃花梨花引来了许多喜欢摄影的人,还有背着画夹来写生的学生。看园人絮絮说着,我却对那片绯红的桃花,嫩白的梨花由向往变成了些许失望。“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园多少插花人” ,等到那个美丽的季节,有多少踏春赏花的人将这片园子踩尽。如此,我宁愿在这早春的芽尖里掂指臆想。

我想我是不太喜欢闹热的,赏园,应该是独自的,没人打扰的,任我偶尔和果树亲密相触,我会轻柔待它们。哪怕只是芽苞也要细心呵护,看它们在风里生长。

告别看园人,我要去那徽道走走。两棵相依相拥的古树在西斜的阳光里呈现着最古老的亲昵姿势,我总认为,这样的树总会有些故事,那棵高大厚实的应该是母树,那棵修长纤细的应该是子树,如同一对母子,母亲就以那样不容置否的姿势将孩子环抱在怀。难怪树上贴上了“亲情树”的小牌。“徽道亭”倚树而建,也是来时看到的那种灰色石头做的,原本说不准颜色的灰石此时在西下的日色里发出了温暖的色泽,亭内有石凳石桌,古老原始的那种,虽粗糙却也让过往行人将之磨得光滑泛亮,让人看了心生暖意。岭上人家,为这条古徽道南来北往的商人行者搭建了途中歇脚的憩息之地,简陋里裹着最拙朴的温情。

夕阳顽强地从天幕里钻了出来,给岭上人家披上了淡淡的金晖,多年未见的炊烟在空中闲散地盘旋着,像极了岭山人家不温不火的性情,狭窄的田间地头间或露出星星点点含羞待放的油菜花,竹篱屋舍上升起的缕缕炊烟,静中有动,就这样巧妙和谐地组成了一幅农耕尚未来到时的风俗画,这是老百姓繁忙过后安闲的生活步骤,乡村流传万古的安静与平和仿佛一种文化,就在不经意中一代代相传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夕阳涨红了脸,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好似要从天幕中跳出来,扫过暮冬过后的青灰色树梢,芭茅草枯黄地等候着春风春雨,它也要起劲地青起来绿起来,变成纸厂的原材料,它要和岭山人家一起让这烟火日子延续下去。石头们在山间排列着,是要送我下这盘山公路呢。袅袅炊烟在夕阳里散了,远了,而那岭上人家的烟火气息却随着九曲十八弯的颠簸,在我的眼前萦萦绕绕,挥也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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