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娃娃模

作者: 孔伟建2016年06月24日散文随笔

春节临近,同事老郑送我一枚娃娃模,一下子勾起了我许多记忆。我用手机照了张照片,并且胡诌了几句打油诗,发到微信朋友圈里,没想到引来不少关注。打油诗是这样写的:老友送我一娃模,睹物怀旧日月长。犹记当年好时光,手持分毛追货郎。买来娃模摔泥块,印上物像论短长。半生成败俱尘土,何如一梦到故乡

老郑说,这娃娃模是家里打扫卫生时拾掇出来的,要不是因为过年说不定它还在某个角落里沉睡着。我说,这也算是一种缘分,或许是它沉寂太久了,想出来看看人间。我看见它落魄的样子,觉得心被揪了一把,如被我抛弃的一个好友,在时光里颠沛流离。

办公室里一位八零后见了,说自己不仅认识而且小时候还玩过,说是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各种各样的图案,我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信然。

借助百度,获知如下知识:娃娃模作为民间制陶图画艺术之一,将制陶、雕刻、绘画等多种工艺形式融为一体,与陶器雕花、剪纸、版画、画像砖石艺术同宗同源,属于姊妹艺术,风格简约,古朴厚重,童蒙天真,可以一直追溯到2000年前的秦汉时期,形式多样,俗称“孩模”、“泥模”、“火烧模”等,学名“土陶孩模”,实际是用红泥烧做的陶制图画模范,图案分阴刻阳刻两种,手掌大小,多呈圆形或椭圆形,也有瓦片形,酷似瓦当。上有线刻或浮雕图案,可翻印。

我望着这枚小东西,不由得肃然起敬。我把它放在手里,放在办公桌上,仔细端详,用手比量着它的大小,它长约5公分许,最宽处3公分许,形状呈簸箕形,边缘稍有残损,其余部分保存完好。凹处阴刻线条质朴粗犷,应该是个武士形象,线条里遍布尘土。背面凹凸不平,手捏与烧制痕迹依稀可见。通体上下,满满的烟熏火燎的人间味道。

显然,这小东西属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或者更早,它身上背负的文化因子不少。比如,看见它,我会想起远去的货郎,想起那些遥远的炎热的夏天,想起不少光腚玩伴,想起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以及家北那两条曾经带给我无数快乐的河流,想起简单幸福,想起苍白与仓促,想起无知与无忧,想起分享与创造这样的词语。

泥土生万物,万物土中生。当年,它曾被多少只手抚摸过,使用过,曾经携带过多少人的体温。它就地取材,属于土陶玩具,属于民间,属于儿童,是专供儿童玩泥巴游戏的工具,在当年精神生活非常匮乏的年代,它曾给多少孩子带来过快乐,那年头谁家里没有几十个娃娃模呢。

小时候,最听不得货郎手里的“拨浪鼓”,他们走街窜巷,到了村头大下,放下杂货车子,撑开随身携带的小马扎,便开始猛摇拨浪鼓。鼓点极有节奏,极具韵律,摇一阵,吆喝一阵。一会儿就招来一帮帮孩子,女孩关心的是花花绿绿的头绳、皮筋;老太太换的是针线、顶针、锥子等,我们则用破鞋底、废铁等来换“娃娃模”。小小一枚娃模,历史故事,古装戏曲,神话传说,应有尽有。小鸡小鱼,飞机大炮,飞禽走兽,花草植物,故事场景,无不栩栩如生,特点鲜明。面对一堆娃娃模,你尽管挑,自己喜欢啥拿啥。

家北一条浑水河,一条清水河,之间隔条土堤。浑水河其实就是引黄灌溉渠,两岸盛产胶泥,细腻光滑,质量上乘。当年我常做的事情,就是和小伙伴一起去河边挖胶泥印娃娃模。挖来胶泥,慢慢摔打,渐成熟泥,做成薄厚相当的泥饼,拿来娃娃模,把泥饼覆在模子上,轻轻挤压使泥巴进入,将修边,多余部分去掉,轻轻磕出,便得和泥模图案造型相反的新品一个。然后,放在阴凉处晾干,当作自己的作品和其他小朋友互换,来丰富自己的泥模玩具种类。

想当年,几个小伙伴凑在一起玩娃娃模,把泥巴当面团,一个个做好,码放整齐,一起分享劳动创造的快乐,那场面多么温暖,多么极具乡土气息。大家看谁印的好,数量多,质量好,在一个个幼小心灵里,或许那就是美。有的小朋友还模仿泥模艺人的做法放到火里烧制,一般都失败而返。

那时候,珍藏了很多自己印的娃娃模,如今它们杳无踪影。那时候一块玩泥巴的伙伴,如今各奔东西。娃娃模也有它的命,它在人世沧桑中渐渐老去。我在孤寂中回忆或者遐想,我的童年时代草草收场。我的青春,像一片单薄的风筝,在风中悄然远去。

如今我华发渐生,在时间中变得平静。在我人到中年的这个冬天,我邂逅了一枚小小的娃娃模,邂逅了一段远去的沉睡的日子,古老,陈旧,暗淡无光。貌似寂然不动的小小旧物,却含藏万有。但凡人间事,荒凉的暖和的,各种因缘际会,哪一样短得了它们呢?

我把它带回家去,放在我的书桌案头。我知道,说不定哪天,在我翻书读书之际,我不经意的一个小盹里,它会忽然醒来,跟我相视一笑。接着,它又转眼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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