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诗行

作者: 安宇影2017年04月14日来源: 邢台日报抒情散文

每年中秋过后,花生都收回家里,堆起了高高的小山。玉米也掰了,在屋檐下,在平房顶上,摆起长长的玉米阵,院子里一下变得热闹而富足。

而此时的地里,却一派萧条。

前一阵熙熙攘攘的花生地、玉米地此时连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空阔的地里,只剩下稀疏的枯草,在秋风中作最后的坚守。偶尔还有一两片红薯地,间或还有几片萝卜、白菜、辣椒地,但是太过稀少,显得势单力薄,不成气候。

这大片大片空出来的地,还没来得及喘息片刻,很快就被撒上粪,铁犁一翻,又是一块充满了能量和希望的土地。

此时,在我的家乡,人们和土地一样,还没来得及在秋收后稍事休息,便又开始了另一场战斗——种蒜。这里是大蒜之乡,大蒜是这里重要的经济作物之一,所以每年种植大蒜,对于每家每户来说,都是一件重大的事。在外打工的劳力都会等蒜种完再出去。种完了蒜,这一年的秋收和秋播才算正式结束。

种蒜是一项很慢的活,需先把犁好的地拉出一条条垄沟,然后把大蒜一瓣一瓣地扎到拉好的垄沟里,不能扎得太稀,也不能太稠,太稀了产量低,太稠了长不大。所以不能急,只能蹲在垄沟上,一瓣一瓣地扎,缓缓地往前移动。九月的天气总是那么晴空万里,太阳在头顶明晃晃地闪着,辽阔无碍的大地上,星星点点的都是种蒜的人。

起初,临近的几块地里的人们,还会互相打个招呼:

“来种蒜啊——”

“种蒜。你们也来种。”

“也来。今年打算种几亩啊?”“四五亩吧。”“七八亩吧。”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地头嬉闹的孩子,忽然哇哇哭起来,跑过去一看,小的咬着了大的,大的又推倒了小的。没办法,年轻妈,或者年迈的奶奶就得去哄孩子,哄了一阵,不哭了,小的可能又睡着了,就在地头荫下,铺上爸的外套,也可能是爷爷的,把孩子放在上面。

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沉默无言的,每个人都只顾低头扎蒜,顾不上说话,因为一抬头可能就忘了扎到哪儿了,而且头顶的日头那么大,晒得人实在没闲情拉呱了。

一晌下来,有时候还种不了半垄,一块地得种好几天。每个人的速度也不一样,种得快的先完成了自己的一垄,就一声不吭地拐到另一垄,帮助落后的人。两个人抬起头互相望一眼,也不说话,又低下头接着扎蒜。不一会,再一抬头,俩人竟然快碰住头了,这么快就会合了,就像聚拢的大坝,顺利完工。顿觉天地之间都轻松了,于是起身,揉着酸痛的双腿和腰背,父子俩,或者夫妻俩,一起收拾家什回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温情和浪漫呢?

年幼的孩子也来帮忙,手脚麻利的小姑娘,忙活起来竟然比大人种得还快,小小的身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就好像一幅画卷上复活的小精灵。稚嫩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不舍得休息一下。

广阔的天地,温润的土壤,离我们是那么近,人们就好似陷入了她温暖的怀抱。就这样沉默着慢慢往前,不急不躁,如同在大地上写下一行行诗篇。不必考虑语法失当,不必考究修辞美感,也不必担心答案错误,不必纠结版面搭配;这里的诗篇,是最自由最随性的,是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的。所有的诗句,写出来,只有一句话:我们是大地的孩子,我们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地母亲的怀抱。

父亲说,今年的大蒜收成很好,价格也高,很多人家都获得了大丰收,希望明年还是一个丰收年。父亲一生辛劳,年轻时曾参军走过世界屋脊,屡立军功,几经人生起伏。望着眼前这位两鬓花白、如今静守着几亩土地的老人,忽然觉得,他,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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