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家书

作者: 王唯唯2016年08月27日情感散文

这天,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无意中发现了三十多封我在20年前写给父母的信。信被一根皮筋扎着,整整齐齐,除了信封的颜色有些褪色,其他保存完好。父亲拆信,从不用手随便一撕,而是用剪刀,如果不留意,还误以为是一封没有被人拆过的信。

少年时代因与父母两地分隔,写信就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写信与记日记不同。日记中的那些欢乐,那些忧愁,那些倾诉和思考,因为并不是写别人的,写的和读的都是自己,因而那种内心的独白永远是缺少交流的。信则不同。信写完,寄出去,总是有一个特定的对象。比如父母、比如朋友、比如同学,因此便有了心灵的相遇和交流。我的信,写的最多的是给父母。从插队到工作,我是离父母越来越远,在那个没有电话的年代,在那些思念父母的日子里,只有信,千里飞鸿,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与父母的血脉相依。特别是在插队的日子,写信似乎成了我与父母唯一的联系,或者说,信证明我还活在这个世上。也许,这里面含有某种恐惧,恐惧被排斥在所熟悉的世界之外。今天,用存在主义的术语来解释,或许就是一种被“抛弃”的恐惧。

在我参加工作之后,虽然和父母写信不再那么勤快,但每月总是要给父母去封信。在信中尽可能地把在工作中获得的每一个、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快乐,也要向父母倾诉。我在一本书里看到了这样一句话:让人分担痛苦,痛苦便会减半,让人分享快乐,快乐便会加倍。每次在收到父母来信时,还未拆开,心中便已感受到了藏在信中的那份亲情。细细地读,是有一种虔诚的心情在其中的。

记忆里信写得最勤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我迷上了写作。一生以写作为生的父亲自然高兴得不行。父亲在省里的文人圈里很有人缘。那时,我有很强的发表欲望,总想让父亲给我打通关节。父亲总是以你年纪还小,要多练笔为由而拒绝我。两年时间,写了大量的“作品”,但没有一个字见报,万念俱灰,再也提不起写作的兴趣。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颓废,便一封信接一封信地鼓励我不要放弃写作,并要求我每星期寄篇稿子给他。在父亲一次又一次地鼓励下,我重新拿起了笔。每次将写好的文章寄给父亲,相隔不到十天,就能收到父亲的回信。父亲在回信中除了鼓励之外,就是用红笔在写得好的段落下面划上红线,有时还在旁边写一个“好”字,写得不好的文句段落也不直接划去,而是用蓝笔在旁边打个问号,并说出自己的看法供我参考,对一个个错别字倒是毫不留情地改正在文章的天头地脚。直到现在,我行文时使用的“的”“地”“得”,仍格外谨慎。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世情亘古不变,然而道具却永远地改变了。那些用笔写下的信件、那些等信的渴望和潜入字迹中寻根究底的愿望都已经成为历史,成为辽远年代的一道幕布,在数字技术的霓虹灯映照下神色黯淡。如今,只需要手执鼠标或手机按键,轻轻点击,就可以从电脑芯片中挑选程序预设的各类传情达意的现成词句,甚至为你准备好了所需的各种表情……在我,那些曾经有过的快乐,如今不只是藏在信封里,更多的却是藏在过去的时光里,藏在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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