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话琅井

作者: 化佛刀客2016年03月08日精美散文

历史文化名村琅井,像一支激越的古琴曲,从大唐奏响,一路弦歌雅意,曲尽其声,款款而来,历经宋元明清的高吭,而今终于进入曲终的静默。俞伯牙疲惫了,钟子期还没有来,就一直凄婉的静默着。

《南诏野史》载,这里因神添地而出卤,产食盐,故名“狼井”。后因不雅,把左边那条狗换成了美玉,叫“琅井”。这块美玉一路煜煜生辉,照亮了几部历史,而今,光环尽失,只剩下苍凉的余晖。

老刀客和这个小地方,倒是曲终人未散,有些不解的小缘分,所以还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初识琅井,大概六七岁。从老家徒步翻过巍峨的笔架山,再垂直地下到箐底,就是琅井了,约需九十分钟光景。它两侧是陡峻的山,绵延十几里,千余年的煮盐砍伐,生机轰然坍塌,徒有衰草萧萧。琅井,就温柔敦厚地静伏在两山之间,身旁是蜿蜒的琅井河,倒不甘寂寞,嘻嘻哈哈地向龙川江奔去。

跨过公路,是一座小巧玲珑的石拱桥。那桥真个叫耐看,石头是石头栏杆是栏杆的,还有什么狮子啦、人像啦的雕着,下身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双脚伸在水里;桥下一练清流,舞着白色的裙,跳着唱着地去了;河石间的青苔,有的碧绿、有的金黄、漂漂悠悠的,欲走还留地迟疑着。几条小鱼,正懒散地吃着什么,不时抬起头,朝我扮鬼脸,无端的挑衅样;河两岸的柳和竹,并不成队列,有的东倒,有的西歪,柳的那些柔枝,千手观世音似的伸到水里,莫不是要给净瓶添点水?柳枝又像是哪个准备出嫁的大姑娘,把那千万青丝,展到河里,正在漂洗;竹枝间群群的小鸟,打闹正酐,旁若无我。刀客一时兴起,捡了石子,直射过去。这下可好,石子误袭了河边菜畦里的一个姐姐。她嘴里嘟哝着什么,抓了土块,朝我扔来。正待决战,母亲厉声地喝止了我们。夕阳余晖话琅井

过得桥来,只见逼仄的小街上人头麻密。人们争论着、蠕动着、嘶叫着。我扯着母亲的后襟,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没有遗失。回来时,去到一个馆子里吃面条,那是一个蓝漆门窗的房子,窗上有玻璃。等待间,对座的一个老叔,挑起面条,“嗞——”,一匝面条蜂拥的都进去了,这功夫真是了得。我顿觉神奇,口水难禁,万分向往。觉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是它了,一吃果然。但我身无绝技,只能一根两根三根地往嘴里塞。后来,母亲便在宽裕的时候去换面条,把麦子背了去,一番折算,面条就背回来了。直到现在,我还在困惑:这么神奇的面条怎么就没有了?好可惜!要是我有钱,就开发这个产品,叫“神奇牌”琅井面条。

稍大,和父亲去驮过硝灰。那是种豆用的肥料,这肥能使土又松又软,豆子又增产又好吃。毛驴是借的,路上我想骑一段路,父亲没有同意,说那是别人家的,不能太累,只让它驮着军用水壶。路上期待着什么,一跨过小桥,就成了急切盼望了,小桥流水竹子小鱼和鸟,未及细看。但是,父亲最终也没有提到吃面条的事,也没有见到那个蓝色的房子。我们一直穿过村子,到了后面,买了硝灰,又穿过村子,也没有见到那个蓝色的房子。这时心下气愤,又不敢发作,要是我娘来多好啊!回来的山坡路都超过了九十度,我累得童颜失色,只余下一口气。对这个村子,便添了一层恐惧,一层幽怨。

变了大人之后,去琅井的次数就多了。渐渐地觉得它是一个好去处。这时的琅井,已是昨日黄花,朱颜尽改。菜畦里的那个姐姐,也不知何往了。但唯有这样,我反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因为它的沧桑?还是它的冷寂?也许都有。尘世间,总是步履匆匆人憔悴,意乱情迷多烦忧。而这里,可以漫步夕阳听禅意,小桥流水临古风。

唐朝始建的开宁寺,已恢复重建,院落参差,金壁辉煌,气宇轩昂,三教合一的气派不同凡响,还真点缀了些大唐余韵。拾级而上,“天王宝殿”的金扁威严耀眼,正中一联曰:莲座护祥云名刹宏开登净域,檀林施法雨慈航普渡指迷津。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佛信徒,对“佛法无边”“有求必应”之事,少有心得,来寺宇打逛,多为“到此一游”之例。还有看看书法、瞧瞧建筑、瞅瞅雕塑,装点些风雅而已。慢慢地,也审美疲劳了,只要稍有名气的山,就有庙宇,无限风光尽被占,暮鼓晨钟无尽头,好烦好腻歪,心里颇有微词。更别说现在的朝山拜佛,故事很多。之外是另一层享受,佛地多清幽,古木参天,繁花似锦,“可以调素琴,阅金经”。这开宁寺地处偏僻,芳草萋萋,古木萧萧,正是绝佳去处。转来侧门,一联云:烟霞清静尘无渍,水月空虚性自明。行书潇洒遒劲,大气磅礴,倒与心相合,所以每次必看。

说起真正的古迹,东面的祖师殿和西面的伽蓝殿还基本完好,祖师殿有六叶的门,其上木雕精美绝伦,惟妙惟肖。每个门叶上镂雕有一付对联,其中一联是“林泉乐志犹载子,瑞霭三多爽气呈”,既点开宁寺掌故,又言修练教化之意,有些意思。而伽蓝殿门窗极普通,近前一看,却被挪作“香积厨”用了,真是阿弥托佛,罪过,罪过!又不知“五观堂”在哪儿?我极疑心祖师殿的门应是伽蓝殿的门,这样才名实相符,就方位说它们也刚好反了。当然,佛道深妙,我辈岂能知之。

寺庙里闲散够了,日已西斜,余晖洒金,就可以漫步下山,孓立小桥,少憩片刻。虽不再是昔日的石拱桥,流水也不复昔日清冽,但也也丝毫不减情趣。若时间恰合,满箐油菜花黄,蜂戏花叶间,蝶恋花叶间,奇香扑鼻,黄绿逼眼。抬首仰望,一线碧空飘荡,两侧壁立千寻,青松附石,杂草攀岩,兀的有陶谢再生,遗世独立之叹。

越过小桥,踱入村子。小巷幽深,人影稀少,阶石沉静。拖着长长的影子,恍悠悠,暖洋洋,懒散散地东张西望。古檐下那一张蜘蛛网,抖抖索索;石阶边坐着的那个老汉,半梦半醒;巷子尽头一个花衣服的姑娘,一闪身不见影了;突而从小叉巷子里伸出一个狗的脑袋来,朝你张望,态度温和,像要询问什么。不时见到一些老房子的衰落景象,让你慨叹岁月的无情远逝,追思那往昔的繁华荣昌。你还可以到经典的温家大院,缅怀明清时代这里的蒸蒸日上,你仿佛看到古盐都的车水马龙,听到驮队的铃声叮当。也可以相约村里的一群老艺人,享受那古老朴素的洞经音乐,一曲《《追善堂》,咿咿呀呀的,嘣嘣嘎嘎的,你虽然没听懂,但你仿佛嗅到了长安的春花秋菊,汴梁的鼓簨钟鸣。

但我似乎很难附会这样的高雅。我喜欢在秋冬的闲暇逃来这里,我喜欢傍晚的太阳照在脸上,余晖撒金。就这样踱着,脚酸了,人懈了,肚空了。就溜到那家地球人都知道的烧豆腐摊上,坐下来,吃点吧。那是地方上如雷灌耳的松毛豆腐,吃起来香满齿颊,妙趣横生。店家在一个大火盆里烧上火碳,又用火灰盖住,不见一丝红色。上面放一个铁网似的烤架,烤架上均匀地铺上新鲜的松毛叶,上面再成排放上长方的小块霉豆腐。不一会,就青烟弥漫,松叶的香味笼罩了整个巷子,这才是最佳火候。整个过程是见不到一点点火的,温度高了,松毛叶煳了,就没法吃了。待松毛叶变黄的时候,豆腐也黄了,茶已饮过三杯,闲话已扯完一堆,才开始吃豆腐,那美味就无法付于文字了,你吃了就知道。

意犹未尽,又踱到对面的小吃店。一盘黄牛干巴,一盘猪干巴,一海碗青菜汤,一杯小酒,慢慢地呷着,任凭它夕阳睡去,暮色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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