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瘦

作者: 歌者2016年05月07日生活散文

苏东坡爱吃肉,也会做肉。他说: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虽然志趣清雅,形体上估计也是个胖子。宋人笔记里说: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何物?依此似乎可以认定他是个大肚子。若干瘦如我,想来不会摸着肚子这样问自己的女人,那没有手感,也缺乏情境和意趣。

不管怎么说,肚子偷偷变大总不是好事,不光对女人是这样。人说心宽体胖,但体胖未必心宽。钱钟书《读伊索寓言》里说:胖子都是小心眼。克里希那穆提则说:你是否注意过胖子有多快乐?没有任何事能穿透厚厚的脂肪干扰到他们,他们的心已经睡着了。这两个偏见是一组陷阱,胖子怎么反应都得掉进去。

某人怀孕后,我给她凑了一副对联:身怀六甲,心骛八极。她说:老娘气都喘不上来,怎么心骛八极?真是说她胖她还喘上了。安禄山胖到三百多斤,腹垂过膝,却还能跳胡旋舞。像他这样的估计没几个人。《聊斋》里的毕怡庵和狐女相欢,事毕,狐女笑曰:肥郎痴重,使人不堪。不等天亮就走了。猪八戒胖,施展变化都受妨碍,还总被借题发挥地骂作“馕糠的夯货”。我们小时候有一支童谣:胖子胖,打麻将。吃一锅,拉一炕。胖影响到行动、形象和声誉,减肥就成了当务之急。

马克·吐温说:没有比戒烟更容易的事了,我已经戒了一千次了。很多人说减肥,也可以套用这句话。对有些人来说,有美食而不能入口是人生恨事,他们胖得自得其乐,无怨无悔。另一些人,喝凉水都会胖,又视肥胖和运动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这种人是商人和医生盯着的一块肥肉。还有一种人,逢人就说自己胖,要减肥,跟哭穷的阔人、坚辞上座的尊长一样:瘦猪哼哼,肥猪也哼哼。

我们平时说肥瘦,不是凭称出来的数字,只是靠看上去的感觉,这跟某些人作的报告一样不可靠(不过他们倒是最爱拿数字说话)。很多人该做的是塑形美体,却去节食减重,结果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好细腰是人之常情,无可指摘。年前看过一则消息:新西兰维多利亚大学一位教授用眼动仪监测,发现男人看女人,乳房大小和身体肥瘦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腰臀比。坊间也有一种说法:看女人看脸不入流,看胸臀略入流,看腰颈上档次,最高品位是看眉眼。但眉宇间看的是神气,跟我们这里说的形体无关。男人如此,女人也一样。鲁智深“身长八尺,腰阔十围”,却连老婆都没有;林冲是“腰”,花荣是“细腰宽膀”,这两个人就有娘子;浪子燕青“十分腰细膀阔”,连李师师都对他动情。

林黛玉“娇袭一身之病”,不用说是瘦的,但宝玉见了宝钗“肌肤丰泽”的白胳膊,也不免变成一只“呆雁”。更重要的是,黛玉那种“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态度并不是瘦下来就能有的,多少女人都只能瘦成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一支圆规而已。都说杨贵妃胖,但按《长恨歌》里写的,杨贵妃也是“肌理细腻骨肉匀”。《肉蒲团》里的未央生说:妇人家的身体,肥有肥的妙处,瘦有瘦的妙处。但是肥不可胜衣,瘦不可露骨,只要肥瘦得宜就好了。中国人讲书法,总要强调筋、骨、肉的关系,画马的人也讲究“肥须见骨、瘦须见肉”。书法绘画和俊男美女,都是艺术品,都应遵循这个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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