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我最后一次坐载客三轮，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走出校门时下起了雨，绀青色的天幕已将夕阳整片吞没。那个细雨飘摇的夜晚，我瞥见路口一辆车灯暗淡的载客三轮。
“走吗？”跨在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看见我，张开青紫色微裂的唇。夜色里他的嘴角白雾升腾，蜡黄消瘦的脸笼罩着薄薄的红光。我在凉意的驱使下上了车，却看见车上蜷缩着一个女孩，裹着一件不合身的破旧外套。男人觉察到我诧异的目光，无奈地微笑着：“不好意思，没办法……”寥寥几字纠结成一声长叹，车轮开始转动。
女孩紧紧贴着车厢冰凉的铁皮，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车外的一片混沌。她抬起手，动作亦迟缓得不似她的年龄。我被她眼底冰凉的暖光吞没，忽而明白了一个事实。
她看着我，直勾勾的眼神下是僵硬诡异的笑容。可怕的，但又是可怜而可哀的。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我感到一阵淡淡的不适，于是别过头看着驾驶座上绷着脊梁的男人，他灰色的棉布背心被斜落的雨丝浸湿。
我将口袋里的一条巧克力塞进女孩潮灼的手心。她握着它犹犹豫豫地想要还给我，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欢欣。我摆摆手，替她撕开包�爸健Ｈ殖荡┧蠊苹鹆鞴獾慕值溃Ｔ诹酥盏恪�
我在沉默中跳下车，可我又分明听见她轻声地嗫嚅地说着什么。
我回头的须臾，三轮车已载着女孩和她的巧克力消失在街角。整个夜，都融化进那可怕却让人怜惜的笑容里了。
这个雨夜成为郁结在我心中挥不去的刻印。我一次次回想起那对父女，回想起浮在他们脸颊上眼眸上橘红的光影。总有人被命运压迫，总有人为生计挣扎。总有人在寒冷的黑夜，蜷缩在角落思念一个温暖光明的梦。也总有人不屈厄运，总有人抗争不息。总有人与深爱之人依偎，在漫漫长夜点亮一束闪烁的烛光。
夜终要尽。我默默怀念着那张蜡黄的脸，那抹怪异的微笑。这其中蕴藏着足以令一切苦难湮灭殆尽的力量。而我也只想说：无论贫苦是否会终结，祝福他们在路上，趟着泥浆高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