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洋修船的日子

作者: 古岸2016年10月29日情感散文

阴历六月廿三大谢洋,是后来我听父亲说的,先前根本不知道。对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闹热的场面更能吸引人了。那时的南头山不寂寞,东剑、剑西岸、杨梅坑的人大多从山岗墩走过,或者路过歇一歇,扯开嗓子发一通话,至于说了些什么,我大都记不起来了。

不过在这段日子里,父亲是不用出海的,赶早起来担水,忙乎好家里的一切,相对来说,减轻了母亲的不少负担。有时候,我睡过了头。父亲的埋怨、唠叨甚至骂声就会在某个清早钻入我的耳朵。爬起来,我会莫名其妙地发呆。这个世界好像对我是陌生的,阳光直白白地照进来,四下里无人(他们大都工作去了,母亲忙地头,父亲修船做生活),只有我还恍惚在某个梦境中,好像突然被抛掷出来,一下子没有缓过劲来。

父亲扔下了话,有空到七段山去。七段山,是父亲拢洋修船的地方,从南头山对面过去,拐过外南头山,就到了。我现在能记起这桩事,并不是那里的活计吸引了我。那最多只是一种气氛,用“热火朝天”就可以简单概括了:叮咚的敲船声、刺鼻的桐油味、晃来晃去的人群……还有许多像我一样放假的小孩。

我来到七段山,才明白父亲埋怨我晚起的原因。当父亲把白的敲过印记的大馒头递到我的手里时,坐在阴凉地里发呆的我有些吃惊——这世界上竟有这么好的事,什么活都不用干,坐着也能白吃。

父亲的面孔、手、背晒得通红,我想不出用哪个词来形容。后来,我引用了阿爷的话:红皮老鼠。其实这个词也不准确。再后来,我看到了作家们写的词:古铜色,但对我来说还是没有认同感。

记得有一傍晚,我在给父亲擦背,发现父亲背上的皮脱了下来,我问:阿爹,你的“油皮”脱了,变成一层层“衣”了。父亲好像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只是回头对母亲说了句:明早给儿子换件厚一点布衫。我没有听父亲的话,依旧穿着汗衫出门了。当天晚上我发现脸上、手臂上火辣辣的痛,一点一点渗进皮肤里,隐隐灼灼,睡不着觉。海边人常说,日头是毒的。在海边,你找不出细皮嫩肉的人来,除非你不出去。好在没几天我就习惯了,脱皮后,皮肤就老结了,一般晒晒不成问题。

白吃的馒头一天有两次,一次是早点心,大约早上10点后,一次是午后两三点,我总是能定时拿到父亲给我的馒头。有时,父亲还悄悄趁无人的时候,多领几个,叫我包在衣服里带回家

一个暑假大约有十多天工夫,我是这样度过的,准点出发,领了馒头后回家。关于谢洋修船,我能记起的实在太少。

记得那时常听大人说,“做大木”的工匠很吃香,抹桐油石灰很辛苦。那个时节父亲总是起早摸黑,具体干了些什么活,我后来问过父亲。父亲说,大船“车”上后,船里的家什整理,简单的修修补补,帮“大木”师傅做下手,等等。而对我来说,除了馒头外,我还参加过一次新船入水,坐在船头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彩旗飘扬”的欢闹场面。难怪上小学读到我爱北京天安门时,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一景象。这时,你丝毫感觉不到六月太阳毒辣,一切似乎都不存在,而一切又都在真真切切地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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