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稻香

2016年11月25日情感散文

又是一年谷黄时。虽久居城市,我却常常不由自主想起那亲切而熟悉的稻田,似乎真切听到了那一排排谷浪被微风搅动而发出的沙沙声响,那稻米的香味更是撩拨得心里痒痒的。

或许是因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对于稻谷,自小就有一种很深的感激之情。如今人到中年,但对于稻米,儿时的许多情结依然记忆犹新。

最悲情的记忆,当数集体分稻谷的场景。在我读小学的年代,农村依然还是大集体,每年夏收和秋收时,生产队都要按照每家人的工分多少分配粮食。稻谷是每家每户最重要的口粮,分配的多少就直接影响着一年的境遇。那时,我们家是村里典型的缺劳户,父亲重病常年卧床,我们兄妹都在读书,家里唯一可以挣工分的劳力就是母亲。母亲虽然不逊于男劳力,但却不能拿满工分。所以那时,我们既渴望分粮又害怕分粮。

8岁那年的记忆我至今很清晰。大概是9月下旬,村里所有的稻谷都收完晾干,于是村里决定分粮。那天晚上,村里所有的家庭,老老小小,几乎是全家出动,挑着箩筐,背着背篼,拿着洗净晾干的肥料口袋,全部汇聚到生产队里存粮那个大晒场。饿着肚皮,焦急地等待,一直等到晚上9点多,终于听到了有人念着父亲的名字。我们兴奋地挤进称秤的地方,等待接装一年的新稻谷。然而,那个数字刚念完,我激动的心情就降到了冰点———220斤。220斤,按照当时加工最高标准七成计算,能打出100多斤新米,这就是全家盼望了一年的口粮。“咋这么点呢?”我急得大哭,拉住生产队的会计质问,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没有增加。

伤心过后,我们还是高兴了一阵子。第二天一早,母亲就背着昨晚领到的稻谷,到村里的加工坊。中午,我们就吃上了梦寐以求的那顿香喷喷的新米饭。

最温情的故事,就是关于“跳跳饭”的记忆。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那时因为米少,稀饭里都要加入很多的红苕或者南瓜。稀饭烧开后,母亲有时就会在锅里放一个空碗。由于农村那时都是烧柴禾,火力比较旺,饭开后水泡跳得很高,那米粒就随着水泡跳到碗里。等煮好后,一般就有或浅或满的一碗纯米饭,这就是所谓的“跳跳饭”。能吃上这跳出的米饭,一般都只有我们兄妹过生日或者得到什么奖励的时候才能享受这种待遇。

一两年后,家里分到了责任田,每年种植水稻、收获稻谷就成了最期盼、最幸福的一件农事。尽管那时我才十一二岁,但育秧栽秧、施肥除草、打谷晒粮我都全程参与过。虽然很辛苦,现在想起来却很甜蜜。

但是,秧栽到了田里,并不意味着一定能收获欢悦。由秧苗变成稻谷,还得经受多少煎熬呀!遇到大旱,水干了,田裂了,密得已封行的秧苗眼睁睁枯了,那心里的着急真是无法言表。如果是水稻扬花那段时间天干,稻谷秕谷就特别多。遇到稻瘟病盛行,如果救治不及时,即便想尽办法补救过来,当年的稻谷也会大大减产。

只有到了8月底、9月初,沉甸甸的稻子低着头、弯着腰的时候,这才是庄稼人最踏实的时刻,也是最繁忙的时刻。抓住晴好天气,家家开镰收稻。成熟一块,收获一块。那时,田里到处都是繁忙的身影,村庄也充满欢声笑语,大家彼此打着招呼:“今年收成不错!”

这个时候,最怕遇到坏天气。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天气总是不很好,似乎总是与庄稼人作对。有时,我们好不容易请到村民帮忙收割稻谷,看着好好的天气说变就变了,一会儿雨,一会儿晴,等把人请回来休息喝点茶水天又晴了,等人下到田里天又下雨了。而家里晒谷子的更是一阵慌乱,当天收割回来的稻谷,要抢时晾干水分,这一阵晴一阵雨常常弄得不知所措。雨来就赶紧攒成一堆一堆的,用塑料布遮盖;雨一停又得赶紧摊开,不停地翻晒。

最担心的就是遇到“烂八月”。所谓“烂八月”,就是旧历八月,正是稻谷收割的时间,持续遇到阴雨,成熟的谷子生怕烂在田里收不回来,收获回来的稻谷又生怕发芽生霉。遇到这种天气,那真是想尽了办法。稻子成熟了,再怎么下雨也得收割回来。收割回来的稻谷,把稻草清理干净后,就薄薄地摊在晒席、簸箕里或者堂屋地面上,然后用风车吹风,用蒲扇扇风,有时还不得不把一簸一簸的稻谷放在灶膛上烘烤,直到把水汽全部弄干倒不至于发热后,才堆放在家里,之后抓住晴天一批一批翻晒、储存。

每年尝新米时,那是最幸福、最期待的时刻。第一次吃新米饭前,很多家庭都会先敬神,敬祖先。要开饭了,先把满满的第一碗新米干饭端到堂屋的饭桌上,边缘上规则地摆上三五双筷子,等待几分钟家人才开始吃饭。如今,不知农村是否还盛行这个习俗?但我在想,这种习俗的另一层意义,也是倡导要珍惜劳动、珍惜粮食。

最幸福的时刻来了———开饭了!揭开锅盖,满屋都能闻到饭香,那种新米饭特有的清香,吸一口气就口水直流。飘过来的那股香味儿,简直是一种难以忘怀的别样享受。这一顿,众多家庭都少了约束。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一人抢了一个碗,舀一大碗就开始吞虎咽。这一天大家都不计较,都要吃个十分饱。

吃完干饭,少不了的就是喝米汤。那米汤浓浓的,上面结成厚厚的一层皮,俗称油皮。一口猛喝下去,这一整块油皮就黏在嘴巴上,擦都擦不掉,只能用舌尖不停地舔。而那不带一粒米的汤,滑滑的,清醇而浓香,久久地在嘴里不肯散去,让人忍不住喝了一碗又一碗。

这新米饭的味道,真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所以,每年谷收季节,我总是会念念不忘这新米饭。想着吃新米饭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咀嚼生活本身,心底不知不觉又涌上阵阵乡愁和淡淡感伤

又到了稻谷收获的时节。我盘算着,抽个假日到乡村去走一走,或者到乡下的亲戚家里去串串门,抑或可以找回烙印在我心底的关于稻米的那份乡愁,闻到那份纯正的稻米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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