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道旁野菊

作者: 高星忠2016年12月19日来源: 襄阳日报原创散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离家60多里外的吴店镇上高中。学习很紧张,两个星期才休息一天。学校离家虽然不算远,但因为是山路,坐班车需要一个多小时。每逢双周的星期六下午放学后,我就和平林镇的几个同学急急地赶到吴店街上去搭最后一班长途汽车。班车是从县城首发,到吴店是下午五点多,到达老家镇上就快下午七点了。春夏尚可,到了秋冬,下午七点天已经全黑了,从镇上再步行到村里,就要披星戴月了。

入秋以来,村里人都忙着收谷打场,整地种麦子,大人们都忙得不落屋。几次周末回家拿米和菜,家里都是空无一人,院子里落满了枯黄的叶,风一吹,满地翻滚,踩在脚下沙沙作响,心里空空的,干干的,凉凉的,回家的期盼喜悦,被一种涩涩的味道冲淡些许。

又是一个深秋时节的双周周末,我们几个学生气喘吁吁地跑到镇上的汽车站,总算赶上了末班车。

破旧的班车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爬行,冷冷的风从窗子的缝隙嗖嗖地吹进来。我疲倦地蜷缩在座位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窗外黑绿的松树和枯黄的栎树,昏昏欲睡。窗外已是暮色苍茫,山影也变得黑魆魆的了。冥冥中,道旁一簇簇鲜黄的野菊映入眼帘,仿佛黑夜中一道霓虹,分外瞩目。我坐直了身子,盯着窗外,搜寻着下一簇野菊。专心搜寻起来,这才发现,沿途的野菊其实很多,道旁的土坎上、远处的山坡上,一片一片的,鲜黄鲜黄的,给暮色沉沉的深秋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我眼睛紧紧盯着路旁的山坡、田野,生怕漏掉了一簇野菊。

以后每次到校或返乡,坐在车上,总是眼盯路旁,寻觅着冥冥中的野菊。

其实,我们家最初是住在县城的。我们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搬到枣南山区那个小村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父亲在县政府当通讯员,后来又调到县粮食局,因为文化低,脾气又倔,好提意见,不受领导待见。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时,父亲就被贬到最偏远的一个乡镇粮管所。从此,我们家就随父亲落户到枣南这个小山村里了,母亲成了农民,我们这些后来出生的孩子自然变成了山里娃。刚从县城搬来时,我们家只有父母亲和大哥三人,临时住在生产队里的仓库里。后来,父母亲又请人盖了三间草屋,总算有了自己的房子。再后来,姐姐、二哥、三哥和我也陆续出生了。再后来,大哥结婚了,大嫂进了门,又生了四个孩子,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家已经成了村里人口最多的“大户”了,房子也几经扩建,已经有八间瓦房了。

大哥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尽管他命运多舛,历经磨难,但仍然不忘在院子里垒了个小花台,种了一些指甲花、栀子花等易种易活的花卉。因为喜欢菊花,我就在花台边种了几株野菊花。每到秋天,茂盛的菊花顺着花台边沿瀑布般垂下来,绿叶黄花,甚是好看。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省城读书的时候,寝室后面的小山坡上也长满了野菊花,虽然花形很小,但花朵很密,每到秋天,小山坡就像披上了金黄的外衣,非常好看。我便挖了一株,种在花盆里,放在窗台上,室友们也甚是喜爱。暑假的时候,我就把花盆放在窗外的小山上,让它接受自然的洗礼。放假归来,它仍然活得好好的。有一年寒假,因为菊花已经叶落花枯,我以为它死了,就随手把花盆丢在床下。春节后回到寝室,又随手把它放在了窗台上。没过多久,花盆里的菊花居然又长出了新叶。我深深地自责,没有好好地善待我的挚友。室友们在感叹之余,生出无限诗情,纷纷吟起唐代诗人元稹的《菊花》诗来:“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改革开放以后,姐姐顶父亲的职进了粮管所,二哥、三哥和我都考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大哥因为积劳成疾,早早地离开了我们,永远留在了那个小山村。后来,几个侄儿侄女也都到城里谋生了,家里的老房子也被大嫂卖给了她娘家的人了。那个花台也被铲掉了,菊花自然也没有了。

虽然离开家乡三十多年了,但工作的城市离老家也不算远,回乡的次数自然也很多,所以并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但是,每次只要一踏上回家路途,总盼望着那一簇簇的野菊花快快地出现在眼前,那一簇一簇的野菊花已经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希望和牵挂

每当一簇簇金黄的野菊在车窗外闪现,我都会为之一震,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因为是野菊在我黑魆魆的求学路上增添了一道鲜艳的风景,是野菊给我们全家在那个小山村的生活增添了些许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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