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古城

无数次想象过这座小城，在屈原那斑斓华彩的辞章里，更在如醉如痴反复翻看《三国演义》的小说里。而来到石头城下读书，同宿舍的“上铺诗人”居然就来自这座小城。同学们组织活动去玄武湖，自然会看到朱元璋刘伯温当年煞费苦心构筑起来的明代巍峨城墙，而“上铺诗人”就又会很是自豪地说起他故乡的小城，当然还有城墙。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这座小城，就是荆州。

深秋时节，一时兴起，便溯江而上，去，仿佛去探望一个心仪已久的故友。到了荆州，已是薄暮时分，遥看一带紫色的古城墙，虽然不甚巍峨高大，但完整整齐蜿蜒逶迤在江汉平原之上，还是颇有几分正大磅礴之气宛然。安置栖身在古城东门外的一个所在之后，就匆匆而行，在细雨飘摇中，到古城而来，很有点晤面故人的急切呢。从新开的东门进入古城，全无当年兵气凛冽剑拔弩张的紧张了。当年的关公父子在襄阳、樊城与曹魏殊死拼杀，水淹七军，活捉于禁，刮骨疗毒，威震华夏，何其雄壮威风啊，而他们的大后方就是江边的这座荆州城。于禁被带枷囚车，一路南来，囚禁在这座小城，应该是万念俱灰唯有等死了吧？他怎会想到，吕蒙从江南悄然白衣渡江，偷袭关公父子，自己顺便又得以侥幸生还回归曹营呢。关羽祠就在古城的西南一隅，南纪门往西不远便是。父亲经常说，若论忠义慷慨，血写春秋，曾有伍子胥、关云长、岳飞三人似可比肩而立，不相伯仲。但为何关羽后来似乎一枝独秀，庙宇遍地，这与清朝的大力揄扬颇有关联。伍子胥叛楚兴吴，似有瑕疵，而岳飞抵抗金国矢志不渝，又为清朝所忌讳，唯有关羽忠心耿耿光昭日月较为完美。因此之故，关羽身后，香火鼎盛，不断加码，成为“关帝”了。而南门往东的小东门，唤作公安门，是否因为隔江而望就是公安县的缘故？当年镇守公安与荆州成犄角之势的糜芳等人，也算是刘备从“井冈山”上就一起共患难之人，但这个时候，也迫于形势，投降东吴了，关羽这样的一代雄杰，就此落幕，但荆州之失，岂是“大意”两字所能论定？夜色已深，好在时间从容，且待明早再来登临古城墙吧。

一大早，从新开的东门一路北行，居然看到了张居正故居的一处跨街宅院，是李瑞环题写的匾额，而张大名相的北门街衢，居然唤作屈原路。从屈原路，就可以沿着泥泞小路，上到城墙之上了。这城墙，并非双面砌成，内城墙都是堆土而成，坡缓平芜，草木繁茂，据说是便于军民上城御敌方便，也更为实用。在城墙之上，俯瞰护城河水波浩淼，杨柳依依，远望则是一座新城正拔地而起。据说，新城正处于荆州古城与沙市区之间。沙市也曾是荆江左岸的繁盛口岸，沙市、荆州区划调整，为了顾及彼此心理平衡，曾经唤作荆沙市，引来舆论哗然，更有鄂人某某撰文“天下从此失荆州”以耸动视听，最终还是恢复了荆州旧称，也算是好事多磨吧。沿城而行，翠鸟啾啾，清幽恬淡，晨练的人们仪态安闲，从容不迫，听彼此招呼，都是楚音古调，别有韵味。我问一老者，看荆州古城处处都有虎座鸟架的工艺品，这鸟是什么鸟？为何有的架子上有鼓？有的没有？更有的则是仪态慈祥的类似梅花鹿的神兽？老者嘿嘿一笑说：什么鸟？是夭鸡！讲究的则有鼓、神兽么，不讲究的，就简单一些嘛。他看我似懂非懂，又接着说：开个玩笑，不是幺鸡，是凤凰呢。在唤作宾阳楼的古城墙前，看到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学生，是青莲巷小学的孩子们，说是要搞保护古城墙的活动。我问一位带队的老师：为何叫青莲巷小学？难道与李白有关系？她很是认真郑重地说：是的，我们荆州可热闹了，名人特别多。不仅大诗人李白来过，更有关羽当过我们的“市长”，张居正在这里安过家，你还去看过我们的博物馆？一个叫应的男人是汉文帝时代的呢，四十多年前被挖掘出来，还是栩栩如生一切完好地啊。听这位老师如此滔滔不绝，我又问她：荆州古城有多少古城门啊？她说：总计是九座城门，这一座是老东门叫寅宾门，还有大北门、小北门，分别又叫拱极门、远安门，西门则叫安澜门，距离博物馆不远，你一定要去耍耍啊。我连连说：好的好的。

沈从文笔下的凤凰古城，自然是名闻遐迩，更因为一部《边城》而不胫而走，游人如潮；而荆州古城，则静卧在江汉平原之上，告别了曾经的金戈铁马、曾经的养晦韬光、曾经的在魏蜀吴争夺中的厮杀争夺，似乎有点疲惫也不无边缘却自甘寂寞地在里静守一隅宠辱不惊。离开荆州古城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古城的一切却仍旧不是浮凸在脑海里，几乎可以用手去触摸她的一切，当然还有城内玄妙观里的长满绿苔的斑斑古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