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粽子

作者: 楚木湘魂2017年03月08日来源: 邵阳日报生活散文

有时候,我是极没良心的,一边恶狠狠地吃人家的粽子,一边恶狠狠地批判:“这叫粽子吗?这好意思叫粽子吗?长得脚后跟似的。”

我说的是深圳的粽子,深圳人或者随了深圳风俗的人,喜欢在粽子里加各种荤馅素馅,又是腊肉又是火腿,又是这个豆又是那个豆,又是甜派又是咸派,后来还衍生了水果派,结果呢,剥开就是一包精致的糯米饭,即使再好吃,也是糯米饭的味道,而不是粽子的味道。这个就如橘子味道再好,也终究不是柚子味一样的。

广西的粽子又出奇地傻,个子傻,包法也傻。见过最大的广西粽子竟然小枕头似的,难道他们的胃容量这样强大吗,真不知道他们费了多少柴火,才把这么大个的粽子煮熟了。粽子成了圆筒形的时候,用绳子五花大绑似的绑着,一刀切下去,还是深圳的配方,还是糯米饭的味道,我不禁感叹道,你们如果喜欢吃糯米饭,煮一锅再油煎一煎就是了,何苦陷害粽子的名声?

四川的粽子,也是小家子气的典范,放在手里,不盈一握,叫我这种胃口大面子薄的人情何以堪,我还好意思跟人家说我吃了三个四个嘴里还想要吗。况且居然是白惨惨的,像粽子家族里血统不纯正的品种,人固然是一白遮百丑,难道粽子不应该天生是黄灿灿的吗?

除了隆回的粽子,更准确地说,除了金石桥的粽子,我都觉得不是粽子了。金石桥的粽子中,又以童年中被狗一口夺去的那只粽子的味道最好,我记得我还追了一程,直到有人戏谑地问我,是不是还想抢回来吃,我才恍然大悟追也无益。我眼里金石桥的粽子,简直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好的,譬如说形状、长度、色泽、嗅觉和味觉,几乎可以供起来,做为天下粽子的样品。六七张手掌宽的粽叶,一包一裹一盖,我怎么也学不会,但人家就包好了,还能包出一个“母子连心”粽来。长长的粽子,像一支箭,直指自已的心窝,于是一辈子都只认它的模样了。手忙脚乱地剥开粽叶,粽叶的清香扑鼻而来,再钻到胸腔里,如无可仿冒的品牌标识。颜色当然是金黄金黄的,像杏子那种让人垂涎欲滴的黄,我认为美女可以是丰满的或骨感的,黑的或白的,粽子则必须是金石桥的黄。如果把“梅子金黄杏子肥”改成“粽子金黄杏子肥”,想像着北方的杏子勾搭上南国的粽子,是不是也有别有一种勾搭成奸的妙处呢。粽子在白糖里打个滚,是金石桥人的经典吃法,每当我遇上它,从来不提减肥。几十年来,我就是以一根筷子插着一个粽子的姿势,来解释家乡和家乡的端午。

然而,异地的朋友看着我特意从金石桥带过去的粽子,却惊诧地说:“那么大啊,看看都饱了。”恨得我直骂有眼无珠。剥开粽子,人家再接着说:“没馅的呀,那不寡淡寡淡的吗。”神,我为之不惜腰部再加一个圈的美食,在她那竟然成了虚构的盛宴。我想说加馅的粽子是宫体诗,腊肉和咸肉是宫体诗里的鸳鸯被和合欢衾。金石桥的粽子是田园诗,一股清香是田园诗中的山水自然,辨不辨得出来,在于人的品位。但是想想自己又不懂诗,不好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便将脸摆出阴险的笑容来:“再鲜再嫩的草给狗吃,也是淡之又淡的。”朋友说我是不是离家乡太久了,给一把金石桥的草,也能嚼出甘蔗味来。最后的结局是我强按住人家吃了半个,然后我夸我的金石桥粽子气色好,她说她的四川粽子味道香,她在她的粽子里说艾草的童话,我在我的粽子里描画端午节里的蛙声。大概来自出生地的食物永远是最恰如其分的好,与胃的需求和灵魂的需求严丝合缝,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一流的颜色,第一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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