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村的“三峡”

作者: 杨传良2017年03月23日来源: 农村大众原创散文

长江有个三峡,我村也有个三峡。长江三峡人人尽知,而我村的三峡只有很少人知道。

小的时候,我常在村北玩耍。村北有一个湾,叫北湾。我村有四个湾,北湾最大。它长约二三百米,宽约五六十米,在童年的我看来,这是一片大水。“三峡”就在北湾的西头。

记得小时候,我翻父亲的那口书箱,发现一本书画着彩图,夹岸高山,中间水流湍急,甚是好看。我感到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问父亲,图上画的是不是北湾西头。父亲大笑,说:“那是长江三峡,北湾哪能和它相比呀!”我那时嘴很拙,辩不过父亲,但心里不服气。

我又来到北湾,雨水把北湾灌平了,像一面大镜子。北湾的水就往西流淌,西面是一些凹凹凸凸的黑色石头。这些石头是从地下长出来的,已有若干年了。这些石头里面,有两块最大的,相对而出,高低起伏,北湾的水就从它们中间流淌。水流如奔兔,哗啦啦很响,我叠的小纸船,一下子就从这头冲到那头去了。这就是我说的三峡,和书上画的很像,我认定了书上画的就是这个地方。

我又问父亲:“你到过三峡吗?”父亲说没有。这更坚定了我的看法,父亲没到过的地方,还硬说书上画的是三峡,肯定是父亲搞错了。我说:“书上画的山就是北湾的石头。”父亲说我无知,其实他才无知。他连我家槐上的喜鹊孵出了三只小喜鹊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我是爬到树上看过的,当然知道,我不说父亲一点儿都不知道。我不服父亲,北湾的那两块石头我就叫它三峡了。

我说三峡,人们都当是孩子无意义的“冒话”。村子里的孩子们不知道,连大人也不知道。村子里识字的人不多,知道三峡这名字的更不多,父亲算是有学问的。但父亲只知道画上有个三峡,却不知道画的是北湾的两块石头。这事只有我知道了,也许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了。

我把这世界大事郑重其事地告诉了邻居女孩小草,小草是我最好的伙伴,她佩服我。她知道了三峡的秘密很是感激,我拿着那本书,领她去看三峡。三峡已到了枯水季节,水落石出,两石之间一道深壑,很有些险。小草也说书上画的就是这里,她激动得红了脸,很感谢我告诉她这个重大的秘密,就把嘴里没化完的一块糖放到了我的嘴里(那时糖太缺乏了)。得到了小草的认同,这更坚定了我认“三峡”的信心。

水流湍急的时候,“三峡”峡谷是必过许多鱼的。这些鱼借着水势,像箭一样快,一下就蹿出“三峡”,到了西桥下面。我把草筐堵在三峡的一头,水劲太大,把筐冲了出去。我拉不住,叫小草帮忙,才勉强拉住。我把草筐当网,还真网住了一条鲫鱼和两条泥鳅。小草嫌泥鳅太丑,就要了鲫鱼。我暗笑小草的傻,泥鳅命多强!在盆子里整日捉弄也不死。

以后,我把草筐装了许多石头,水冲不走了。夜里把筐放在“三峡”的一头,一早去拿筐,里面竟有数十条鱼虾和泥鳅,那真是大收获。我笑得比爷爷看着满坡牛角似的鼓着大肚子的玉米还开心。于是我常常用筐捉鱼,有一天还捉了一只小鳖。我玩鳖,小伙伴们围着我看稀奇,我一时高兴说漏了嘴。又一天早上去拿鱼,我碰到二蛋远远地躲着我走,手里端着个小盆。而我的筐里的鱼全没了,我就径直跑到二蛋家,二蛋已把鱼放进水缸里。二蛋咧着嘴,红着脸,要把鱼捞上来还我。我说:“大人不计小人过,算了,我再弄吧。”二蛋娘说我很仁义,刚煮出的地瓜干给了我三块儿。

前几年,一家工厂搬到我村边,放出很多水,我村就把北湾扩建成个长五六里的水库。令人痛心的是这个工程把“三峡”淹没了,这竟与长江三峡相似的命运,真是奇了。长江三峡我从来没见过,再也见不到了。而小村的三峡也见不到了,可它已在我的心里扎根了。虽然那两块石头只有一米多高,石间距离不过十厘米宽,但那气势却不减三峡。这是我童年就认定了的,童年认定的事哪能随便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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