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说

作者: 胡俊芳2017年04月25日来源: 邢台日报情感散文

生活里有一样东西,如果不为它写点什么,就总有一种亏欠了它的感觉。因为,它圆圆胖胖的叶芽吸引了我们一生的目光,它长长细细的滕蔓牵扯了我们一生的情趣,它形形色色的果实甜美了我们一生的味蕾。这个东西就是瓜。

瓜的谱系庞大:以方位命名的,有南瓜、北瓜、冬瓜、西瓜;以味道命名的,有甜瓜、苦瓜、酥瓜、香瓜、脆瓜;以样子命名的,有丝瓜、葫瓜、黄瓜;以地名命名的,有哈密瓜……随口说出一种瓜来,就仿佛看见了它们异彩纷呈的家族。“远古的一个故事,一直流传到今天,每一个细节都十分动人,有心人把它挖掘。”早先发表在一家日报上的名叫《瓜园》的小诗,现在想想,倒像是一个甜甜的谜语。

说起瓜,眼前就会出现鲁迅先生笔下那幅田园诗一样的画面:夏夜,月亮在朵朵棉絮般的云彩里穿行,月光下是一览无余随风沙沙作响的瓜田,看瓜人的庵棚剪影似的散落在各个角落,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少年,提了一根钢叉在追逐着偷瓜的刺猬小獾。但是对于儿时的我们来说,瓜田和庵棚,可不仅仅像书本上那么浪漫,那更是一种迷人的风景和绝对的诱惑。每一个夏夜里,每一处瓜田里,都会上演一场场惊险刺激的偷瓜故事。

瓜之所以让人喜爱,自然与它的长相、味道和时令有关。在我的家乡冀南,入夏以后,可以生吃的瓜果陆续成熟,最好的是威县西瓜,粉红色的沙瓤上附着一层白霜,点缀着几粒黑色的果实,咬一口汁水四溢。其次是甜瓜。样数也很多,最好吃的当属牛角蜜,皮色青白,瓤子鲜红,弯弯的有点像牛角,吃一口,那种纯净的甜会从嘴里流进心里,舌尖上的味道久久不散。酥瓜也不少。用手使劲一握就能打开,嚼起来嘎巴脆,把它放进从大筒井里打出的凉水中泡一会儿更好吃。还有一种打瓜。生产队上只要籽,所以瓜熟了就可以随便吃,一拳砸下去,打瓜裂开,露出里面黄黄的瓤,一边大嚼一边吐籽,模样狈但心里畅快。围着柳守着井水吃瓜绝对算得上一道乡村风景。

在老人们的心中,瓜和人的感情非同一般,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它在食物中不可替代的地位。平常的日子里离不开瓜,缺衣少食的时候它就更不可小觑。井冈山的南瓜填饱了红军的肚子,养育了革命,那是瓜作为食物的一个经典。瓜菜半年粮。“瓜菜代”更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的一个专用名词。那个时候生产体制落后生产能力低下,多数人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因为瓜好成活,产量高,易管理,所以每个生产队上都种瓜。谷雨前后,种瓜点豆。几场雨水下来,大田里的瓜苗迎风生长,几天时间就遮掩了田埂,等到花儿开放的时候,菜园子就成了五花海。嗡嗡嘤嘤的蜜蜂飞过,一个个的小瓜就会顶着花儿从浓荫下探出头来,几分顽皮几分有趣,圆嘟嘟胖乎乎的着实让人喜爱。西葫芦黄瓜长得最快,三五日就可定型,七八日就可采摘。百姓家也有自己种的。墙头下,篱笆旁,闲院里,也会有它们的一席之地。它们攀葛附藤,蹿房越脊,把喇叭似的花儿高高举起,有几分炫耀几分得意。秋后,自己家里种的、生产队上分的各种各样的瓜都会集中存放,白白胖胖的南瓜放在一起,绿皮带霜的冬瓜放在一起,一头大一头小弯弯的有着条纹的北瓜放在一起,小院里一下子涌上来那么多丰收和温暖的感觉,主妇们的笑容也会变得饱满而舒坦,好像一下子有了底气。

瓜的品种不一,吃法也就不一样。黄瓜,适合凉拌。西葫芦,清炒为宜。南瓜,最适合做馅。把瓜洗净掏了瓤,用擦子擦成丝,再将肉剁碎,用面酱烹了,包成饺子或者用木柴火蒸大包子味道都是一绝。北瓜的吃法更多。那时候的人见面常说,做啥饭?放点瓜,糊个面。北瓜饭和面条萝卜饭是所有乡下人的家常饭。有一种北瓜,打开后掏了瓤子,用刀切成圆环半圆环状,放在锅里蒸熟了,可以直接拿着吃,甜甜的,绵绵的,糯糯的,实在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味。到了冬天结婚的多,就是冬瓜大显身手的时候。新娘子进门,唢呐急吹,鞭炮齐鸣,切好的一筐筐的冬瓜和猪肉、粉条、豆腐炖在一起,热气腾腾的大锅菜是所有人的一次“改善”。

如今,“瓜菜代”的岁月早已过去,瓜作为时令水果和辅食的习惯却没有改变。前几日网上发了一个消息,高速路上堵车,好多人跑到山上,偷偷摘了山民种植的南瓜冬瓜回来。这个事情是有一点贬义,我却忍不住想笑,我觉得那是久居城市的人对于乡野的一种亲近,是关于儿时顽劣形象的一次重演。好多次,我走到瓜园的时候,也忍不住会好奇地想一下如何再去偷一次人家的瓜。要不你看,现在那么多的行路人见到庵棚就会停下来,见到摊子上的瓜不管自己是否需要依旧要挑挑拣拣带走一些,这时候的瓜,已经不再是一只瓜,而是一种对往日情怀的回顾。它的理不清的花纹里,有着理不清的童年记忆。无论是谁,无论哪个人,一生中没有与瓜打交道,没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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