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芬芳

友人送我九里香，白色的大口杯栽着的一束绿，慢慢长大，散开。从来没想过她开花的样子，也不确定她是否能亭亭玉立地招摇。由于不常来市里的家，种的盆景花卉，往往经不住炎夏烈日的烧烤，大都枯萎了。我将她置于阳台，喷一点水，便回到工作的小镇去。

心里并不记挂她，有许多的俗事要忙，很多问题要想。还有小镇家里的花花草草要伺弄，纷杂人事要摆平。桌上，永远是一本翻开读了几页的书，电脑里永远有一份未完成的计划，一篇写了一半而没有结尾的故事。

我的九里香，竟然在我钟爱的城市默默地长。友人告诉我一个方法，拿一根棉线，一个装满水的玻璃瓶，跟花盆一样高就好，棉线浸湿，一头置入水里，一头绕着九里香根部埋入土中，可以一个礼拜，甚至十天半月不浇水。我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管用。

许多次，一个人带着简易的行李，回到久别的城市，度一个清净的周末。来不及放下背包，就急急地直奔阳台看她，原先她的叶子很小，圆圆的，指肚子样一点点，现在居然长得长而密集，层层叠叠的。拿着喷壶，喷点水，水珠就凝在叶子上，不滑落，绿油发亮，煞是好看。

看一会书，看一会九里香。葱郁的叶，无花，不香。友人说，九里香很难伺弄，她养了五六年，从未开过花。特别像谁家闺女，深闺中养着，胸部日益饱满，却总不肯出嫁。我的九里香，什么时候能够开花呢？

对这个城市，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留恋一座城是因为爱上一个人。而这座城市给予我的是有别于爱情的特殊意义。我的孪生妹妹曾经在这座城市的重点中学教英文，她是一个受学生爱戴的优秀教师，只是在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了另一个世界。为了赶上周六给学生补课，未休完假，她急急忙忙地从小镇赶去了，再没有回来。她带我走进这座城市的文学殿堂，也留给我她没有完成的文学梦想。

我的儿子，也曾在这座城市求学，一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城市的角角落落，点点滴滴都是他成长的足迹。无数个来回奔波的周末，无数次与这个城市亲密接触，无数回望着这个城市高远的星空潸然泪下。想起那些远去的人，流逝的青春，让自己的笔下飞出一个一个的故事。终于，心血汇集成了一本集子，而儿子也远走高飞，求学他乡。在这里，我们也终于有了新家，不再是城市匆匆的过客。

这个家里，我可以回味与儿子间零零碎碎的温馨，也可以带着芬芳的记忆，肆意回忆妹妹年轻美丽的样子。可以哭一会，然后笑一会。笑的时候总比哭的时候要多。

九里香越发茂盛。小小的杯子已盛不下她。一个偶然的不是周末的机会，办完事，我疲惫地回家，瞥了一眼开枝散叶的九里香，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幽然而浓烈。一朵白色的花，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夹杂在枝叶间，花瓣是长条型的，共五瓣，中间是淡黄色的花蕊，香气就发自这里。我惊叫起来。急急拍照。友人告诉我：色花不香，香花不色，如淡雅的女子内心总是最馥郁。晚上舍不得睡，怕她趁我不在，隐了去。真的呢，第二天，她就凋谢了。

不知她寂寂地开了多久，或许就只是一天的花期，正好让我给遇见，这是怎样的缘分？就像茫茫人海中，不经意与一个人的邂逅，爱的绽放，一次芬芳，却余香袅绕终生。

所有的辛苦和委屈，一次芬芳便释怀了。

或许我是幸运的。

因为此，我更爱这个温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