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旗花面

作者: 孙文胜2017年07月28日来源: 西安日报生活散文

高中毕业那年,我待在家里无所事事,邻居忠旗哥过来说,让我和他去咸阳窑店干钻探。走的那天,同伴们自行车后都捆扎好了腊木探杆和被褥,唯独我因为家里没有自行车干着急。忠旗哥知道后,让别人帮我捎上铺盖,他就和我合骑一辆自行车。

时值隆冬,一行人出了咸阳,天已经渐渐黑了。呼呼的西北风,自塬坡呼啸而下,初时吹得人耳朵生痛发麻,再吹就让人脑袋发晕。两人轮换着骑一阵儿,背上就潮潮的,棉裤也粘裹在了腿上,像灌了铅似的。我每将车蹬踏转一圈,人都好像要虚脱一般,心里不只是盼望早点到达目的地,还埋怨不该来凑这个热闹。转念又想,书读不成,又不能下苦,以后还能干什么。这么想着,我就一边骑车,一边数着路边擦肩而过的白杨。不知转过多少个路口,数过千棵白杨,九点多的时候,终于在一家土屋前停下了车子。

忠旗哥说,到了。这几天干活就租住在这里。

房东是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女主人按照忠旗哥的安排,净过手脸,挽起袖子,拿起枣木面杖就擀起了面。她前后错脚,微俯腰身,擀杖一起一落、一前一后,叮叮咣咣的极具韵律。男主人架起炽烈的硬柴火,炒好素臊子,不一会儿就做了一大锅旗花面。

那一晚,大家逆风骑长路,又累又饿,满满一堂屋人少有喧哗,只闻吸溜吸溜的吃面声,我也一口气咥了两大碗。那一刻,我甚至庆幸,因为坚持,才吃到了最美好的旗花面。也因为这碗旗花面,那出活儿我顶风冒干到了交工期,迈出了走向社会的第一步。

时隔多年,有次和表哥到西府给村上买锣鼓,回程时路过一个镇街。表哥说,这儿的旗花面很有名,咱们今天尝一尝。两人就走进了一家饭馆。

临街的铺面不大,有两间宽,门额头一副厚重的木牌匾,上书:特色旗花面。室内七八张桌子,张张围满了人。等座位时,我抽空看了下菜单上的简介。旗花面的汤,以白条鸡、猪肉骨头为主料,先以大火烧开,打去浮沫,再放入大料包,加砂仁、丁香提味。文火慢熬,至骨肉可以分离为好。做面,叫作“出叶子”。面要和硬、饧到、揉光、擀薄,然后切成菱形面片。正看得入神,店家一声:面好了——桌面上已摆放了一个小盆般的大粗瓷碗。猛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好在“碗大勺有数”,面距碗沿还有一寸多。这碗饭,汤宽面厚,醋酸香油汪汪,上面浮满了蛋片和葱花,鲜鲜的味道直扑人鼻子。

九月初,古都咸阳举行“中国十大名面邀请赛”,我专门寻访了一下旗花面,但令我诧异的是,我看到的则是柔韧筋光、细如线丝的面条。我和妻坐下,店主女子给我和妻各上了三碗。碗是细瓷喇叭碗,面条一筷头,整齐折叠放在碗底。顶端盖着肉丝、海带、黄花、葱姜丝等臊菜,红黄黑白,色彩悦目。扬勺顺碗边浇上汤,红黄蛋皮和葱花顷刻便漂浮起来。女子说,这面看像一朵花,筷子一挑,又像一面旗,是正宗的旗花面呢。你说的那种,要说称呼,应该叫“关中旗花面”。

事后我想,那一晚大嫂的旗花面,与上面的两种面相比,也许真的算不上任何标准上的旗花面,但我却是实实在在的忘不了。因为打着的烙印经历是最深刻的。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