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方向

作者: 李燕飞2018年01月06日来源: 湖南工人报情感散文

我家先生喜欢写诗。我虽不写,但也爱读。他的诗作里总弥漫一个主题,那就是故乡流浪与怀乡。

关于故乡这个话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经历;有不同的感受,就有不同的见解,很难成为定论。其实,人类仿佛一开始就注定要流浪的,正是因为这种永恒的天性的流浪,也注定他们一刻不停地在寻找,具象的和精神的家园。人类就这样生活着、延续着。追问和自问无休无止,并不期望得到什么答案,也不可能期待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但先生的诗中,用了很多回忆中的细节、现实生活中的的确确的存在,来诠释他的流浪和故乡。因为我和他来自同一个故乡,自然感同身受。他的诗,其实就是我们共同的生活。

我有一个出生于内蒙古的同事,按他自己的话说,是漂泊到了南方。他对同事们说,每次听到三毛的《橄榄》便忍不住想流泪。那一声声流浪的旋律,好像生出无数纤细又锋利的手指,把心中的悲怆拨动。个中况味,没有流浪过的人,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同事们集体活动去K歌,这位朋友总是点布仁巴雅尔、腾格尔的那些草原歌,比如《天堂》《天边》《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别人听来,都是高亢嘹亮的赞歌。他说,每次唱完,心都是软软的,如潮湿、温润的泥土,总有一些怀念伤感的种子发芽。我由此而想到杜工部的《春望》里的诗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其实,花与鸟既不会感时也不会恨别。这是诗人心境的自喻——一个忧国思家,衰老悲愁的流浪者的自画像跃然纸上。

有个诗人写了一首《故乡》,只两行:我不知道你好在哪里/却知道自己痛在何方。此诗“好在哪里”,我不作评价,诸君尽可见仁见智。我要说的,单单一个“痛”字可值千金。故乡是流浪者心中永远的痛啊!记得有次中秋节,先生要在单位值班,我正好也因事情拖着回不了老家看望双方父母老人。他吃晚饭时饮了不少酒,叹息一声:摘三分月色做药引,和酒引下,可治思乡病。其实,我知道,酒最多是重病患者打的杜冷丁,可暂时止痛,不能根治。思乡是天涯游子心头的固疾,任何药也救治不了的。

先生是17岁考大学离开故乡的,毕业后,便留在这钢筋水泥分割天空的城市。我和女儿1992年随军来到长沙,转眼过了25年了。原来双方父母都健在,现在,四位老人只留下一位,还得了脑梗,偏瘫了几年。大学士苏东坡在他37岁时写下“老夫聊发少年狂”,我们早过了苏东坡自称“老夫”的年龄,天命已知。近来夜深人静时就不免思念故乡。于是梦到故乡的山山水水、梦到童年、梦到逝去的母亲。我前面提到的那个同事,他离开故乡后,很少回去。相比之下我是幸运的,再怎么忙,我每年都能回故乡。然而,每次回去,都会生发一些感触。一些熟悉的环境改变了,一些熟悉的老人到了另一个世界等等。记得先生发在《诗刊》的一首诗中有这样一个句子:戴旧帽子的男人,像雨一样静静地落在回家的路上。以我们现在的境况,虽谈不上可衣锦还乡,也不至于戴旧帽子的。但在心理上,我认为我们就是个戴旧帽子的人,在外生活久了,就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也有旷达的人,说哪里的黄土不埋人?你无论走到哪里,你扎下根去就是故乡。让人羡慕不已。至于他是不是只在嘴上豪气干云就不得而知。然而,故乡是个很美好很美好的名字,大概没人反对的。

不仅仅是个很美好的名字。在思乡者心里,故乡是温馨的方向,更是一床温暖的棉被,遮盖着流浪之中多少寒夜孤独的碎片。故乡还是一盏油灯、一个火笼,或菜羹布服,是一切居家处常之物、暖老温贫之具,在熙熙攘攘烦嚣纷错的尘世中,虽不起眼,可它的朴质平实之美,最能欢洽人心。

转眼,年底将至,那些怀揣乡愁的人们,又该向着故乡这个温馨的方向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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