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河边

作者: 庞白2018年01月22日来源: 潮州日报原创散文

西藏之行,是一次突如其来的临时起意。去西藏之前,除了有时在杂志上了解西藏和读过散文家祝勇写西藏的书《远方的上方》之外,我对西藏可以讲一无所知。那一天,我正坐在阳台上发呆。那段时间,每天早晨起来,我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到阳台上坐一会,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里,望望天,看看远处的楼顶。坐在阳台上,我有时听到不远处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看到车驶过,但有时也会只看到车驶过听不到声音,有时听到声音却看不见车驶过,坐着坐着,人便有了恍惚之感。用大块的时间发呆,以前是不可思议的。自从学校毕业工作后,人便像陀螺一样被自己及身外的千般百样抽打着,旋转着,哪有停下来的时候!只是那段时间,我辞职了,人正处于水到而渠没成的惶惑阶段。

某一天早晨,电话响了。一个兄长从北京打来电话。他说自己在培训,培训结束后,有十天假期。他轻描淡写地讲,我们去西藏吧。没有任何迟疑,我接口便应承,去。

我们到达拉萨机场时,是傍晚六点,高原的太阳,还挂在头顶上。我意外地望着头顶上方明晃晃的太阳,有些怀疑它好像不是我在海边看到的那轮。后来,我才知道,高原的夜色九点多才降临。我觉得,在高原,太阳九点多才下山,必定有它的喻意,就像每一个人都会哭着降生,但每个人的命运却各不相同,这其中也必有神秘喻意。

从机场去住处的路上,同行的三个朋友感觉到有些头昏脑涨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他们那么强烈的高原反应,而只是显得有些兴奋(后来听讲,兴奋也是高原反应的一种表现)。到了住处,他们都倒到床上吃红景天,要睡一睡,顺一顺气息。仍然有点兴奋的我一个人无所事事,便踱出了大门,走向不远处的拉萨河边。拉萨河河面不宽,水流平静,河床上长满了水草和低矮的灌木。远处,青山如黛,云烟如画。慢慢走在温热的河边石子路上,原来有些不均的喘息平静了下来。

目之所及,一个人也没有,天地间寂静无比。望着如洗涤过的阔大天空,心里原来乱如麻团莫名其妙的事情,急流中的枯叶一样,一下子便被流走了。于是在河边高矮不一的芨芨草旁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子上躺了下来。

这时,几个藏族小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他们叽叽喳喳地说话,似乎是争吵,但又明显感觉得出他们的欢快。我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我像一个外星人一样,看他们沿着河床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我的目光,护送他们的背影转过一个拐弯,直到消失。

到了九点,身下的石子还温热,躺在上面,很舒服。我甚至把眼睛闭上,想睡一觉。天地间的悲悯气息让我感觉到被天地簇拥——虽然都是天在上,地在下,但各处的天地还是不同,小桥流水和高原大山不一样。开始有了流动的风,风是从河面上吹过来,热气里含着丝丝清冷。兄长打我电话,有些焦急地问我在什么地方。我也讲不清楚,我告诉他还在拉萨河边躺着,很舒服。

当我站起来,往回走了一会,便看到了走路还摇摇晃晃的他。太阳还没有下山,我们各自用手机和相机拍晚霞,拍远山,拍藏族的房子,拍拉萨河,以及身边的芨芨草。

夜幕开始降临了。河面和对岸慢慢模糊,原来隐约的水声渐渐清澈起来。这时,另外一个朋友也打来了电话。他一觉醒来,找不到我们,有些担心。

我们沿着来路慢慢往回走。我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掌里捧着的石子——刚才在河边捡的。我喜欢石子,在青海黄河源头拾过,在东北大地拾过,在华东海边也拾过。拉萨河边捡的这几颗,后来搭飞机过安检时,曾被要求交出去,我祈求安检员,给我留两颗小的,他们竟然同意了。这两颗石子,现在就放在我的书架上。几年过去了,看见它们,就想起曾躺在拉萨河边的石子上。在西藏的天地中,人像一根芨芨草,像一颗小石子,理所应当又可有可无,身处其中,可见证天地寂静、万物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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