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风留门

去看望一位老长辈，一口气爬上十层高楼，见一房门敞开，不敢冒然打扰，在门外探了好几次头，看清他是一个人在客厅听音乐，轻叩一下本来开着的门，老长辈忙招呼快些进屋。

抬脚进得门里，便顺手想把防盗门关上，老长辈大概看出了，连连摆手制止：“把门开着，让风进来。”好一个“让风进来”，听着就清爽无比，细细品咂，还有几分禅味。

住在高楼里边的你我，平时都是紧闭门窗，难得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生活中亦把自己包裏严实，戒心重重，若能像老长辈那样“把门开着，让风进来”，换换心情，舒展灵魂，人生不也就少些沉闷和污浊嘛。偷黄瓜

那年我六岁半，在家玩耍，还没进过学堂门，有一天趁太阳还在半山腰，爹娘都到生产队干活还没放工，从屋里悄悄溜出门，一心想去偷邻居的旱黄瓜吃。

出门没走多远，遇到表伯在前头坡上放牛，七八头，正低头吃草。表伯嘴里叼着旱烟袋，腋下夹着一条草鞭子。我急忙躲到一棵柿子树背后，怕被他看见。

突然听表伯一声大喊“：“乱跑啥呢？快点给我滚回来！”声震如雷，吓人一大跳，差点尿一裤子。莫不是发现我要去偷旱黄瓜？扯耳听他继续喊叫，原来是在呵斥一头小牛。小牛离开牛群，独自往苞谷地里走，表伯甩响鞭梢，继续警告道：“又是你乱跑，不听话好好吃草，老想去祸害别人家的青苗，不学好啊！”

表伯这一番训斥，哪像是在说一头小牛，分明是在调教我呢。于是，我满脸通红，乖乖从树背后走出来，赶紧回家去。老家狗

好几次回乡下老家，下车后没走几步，便走到便民桥头，每次都会遇到一条黄毛狗，憨厚木纳，似乎很老很老，也不知是哪家亲戚养的。

看见我一走近，它本来趴在桥头晒太阳的，立马欠身起来，长长地伸一下懒腰，来到我脚跟前，竖起尾巴摇了摇，扫在我的小腿上，算是见面打过招呼。然后又回到原处趴着，紧眯眼晴继续晒太阳，懒洋洋的。

要知道，狗一旦上了年纪，大多不会再四处撒娇，也不再刻意讨好每一个人，它这么做，已是把我当成熟识的老友，自然而又亲切，高看一眼呢。听虫叫

老家房前屋后，爹娘在空地种上一窝窝南瓜，一架架豆角，还有一行行辣椒茄子，时下花开满眼都是，黄蜂、蝴蝶正堪采粉，忙得不亦乐乎，我站着看了大半天，也看得个不亦乐乎。

晚间在儿时睡过的土炕上，听到窗外墙脚、林下的虫子叫，清脆悦耳，一声接着一声，真是好听呀。在城里这几十年，从没看到过在枝头忙碌的黄蜂、蝴蝶，夜深的枕上亦从没听到过那一声声的虫子叫。

台湾诗人余光中说，在海外，夜间听到几声蟋蟀叫，就会以为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只。如今我到乡下，听到窗外月亮地里的虫子叫，也以为是小时候听过的那只呢。端住饭碗

打小长辈就教诲说，吃饭时碗要捧在手掌心上，紧紧端住，以免摔到地上打破，留下豁口，把饭泼了出去。那怕偶被猫狗拌倒，饭碗依然稳当。

老家人端起碗吃饭，习惯就地蹲着，或者找一个小板凳，甚至坐在草垛柴堆上，始终把碗端平托在掌心，嘴唇贴住碗口扒着吃，小心翼翼就着碗沿喝汤，且要呼呼有声，吃得尤其生香。

走向社会，有一份公职，算是吃上公家饭，无论饭之稀稠，时刻不忘端好这饭碗，珍视这份工作，一日三餐有吃有喝，这颠簸人生亦算是走得安稳，有滋又有味。聪明猫猫会捉老鼠，一点不稀奇，那是它的专长，若猫儿会钓鱼，那就是特技，多数人可能不知道，也没见过的吧。

大前天晌午，在铭城16小区院内，一猫在池塘中央石上蹲着，后偷偷把尾巴浸入水里，身子岿然不动，闭眼假寐着，一条鱼悠哉游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它迅捷地用尾巴卷起，再一抛甩，又舞动前爪一把逮住，就把鱼钓到手了。好玩的是，鱼还在爪中蹦跳，它就昂起头来，目光很是自豪地扫了一圈，像是在说：瞧，妹子手艺不错吧！

原来，猫也跟人一样喜欢炫耀呢。但它炫得讨人喜爱，禁不住给它伸出了大拇指，若是遇见也如此炫耀的人，才懒得去搭理呢。要米人

老家沟里人把乞讨者不称做乞丐，也不叫讨饭的，而是称呼为要米的人。

要米的人来到谁家门口，不用言传，也不用伸手，主人家就赶紧从柜里舀一瓢半勺苞谷，或是豆子打发。有一天，一要米的中年人路过，娘给他舀了一勺刚磨的白面，他连连道谢，正准备走，坐在大场边上抽旱烟的爹说：抽一锅子吧！汉子接过旱烟袋，叭嗒叭嗒抽起来，过足了烟瘾。

数年之后，那人又回来了，这次不是来要米的，他日子过好了，专门提着礼品来看望爹。那一锅子旱烟，给了我活人的脸面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