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鱼

2016年01月22日亲情散文

父母家的阳台上挂着一排风干的鳊鱼,细数有十多只。

风鱼是父亲做的。他说,做风鱼的“手艺”是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传传他的。

从我记事起,大人们抱着我指着墙上一张挂得很高的黑白照要我叫“奶奶”。相框很大,挂在堂屋,那是一位中年妇人的半身照。穿着深色斜襟粗布衣,头发挽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庞瘦削,眼角的皱纹含着笑意。从此我便记住了——这就是我的奶奶,黑白照中人的模样在我的脑海里一直不曾变过。

奶奶四十岁那年生下父亲,成了家中的老幺。父亲神情很像她,尤其是笑的时候。

听父亲说过,语气颇有些自豪,在老家只有他的母亲会做风鱼。奶奶制作风鱼时,年纪尚小的父亲在旁边一边看着一边打着下手,由此便记住了制作风鱼的方法。在父亲那些哥哥姐姐中,也只有他会做风鱼,一做就是几十年。

在我现在居住的城市,也未听说有人做风鱼。普通人家在冬天还是喜欢用盐腌制鱼肉,这是本地及临近地方世世代代相传的习俗和传统。

据说风鱼是福建一带民间做法,为此我曾好奇过奶奶的身世。父亲兄弟姊妹众多,无人说得清楚老家那一带为何只有奶奶会做风鱼,而这一切随着奶奶的早逝成了谜。

父亲做风鱼时,我也多次给他打过下手,便也记住了方法。系着围裙的父亲在厨房忙碌:鳊鱼去腮,在背部划开一道一两寸口子,清理内脏后,倒入料酒、生抽和盐姜葱等调味料。这时父亲左手拎着一条鱼,右手沾满黑红色酱料,大声呼唤着我的小名。我早已候在一旁,把裁好的白纸条一张张递给他。纸条贴在刀口上封住,鱼身沾的酱色擦拭干净,用钩子或线绳从鱼嘴穿过,挂在通风干燥处。当鱼鳞变得灰白,鱼身干瘪坚硬时,说明水分已散发干净,可以食用了。晾干过程一般也要三五十天,气候若是适宜,过年前就可吃上。

每年一进冬,父亲便去菜场留意那种肥大的鳊鱼,脊背肚子厚实,鱼鳞乌黑发亮,鱼眼瞪着,见有人靠近,在水泥台板上挣扎着跳几下,这可是制作风鱼的好料。前些年只买个几条,这几年倒是越买越多。除了自己吃外,还得给两个女儿准备几条带回家

正月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婆来看望婆婆时,我带去一条风鱼隔水蒸上。整条鱼在沸水腾腾中渐渐松软,像喝足了水般,干瘪坚硬的身子饱满丰润起来。还未揭锅,一阵特别的香味弥漫全屋。半小时后,已有人迫不及待地揭开锅,趁着热气将鱼撕开,呲出鱼刺,露出鱼肉,色泽绯红,肉质醇厚。一边撕一边塞进嘴里嚼着,香味顿时浸淫在嘴中。整条鱼化成一条条一块块,等端上桌,已是少了好几块。

饭桌上,男人们杯觥交错,天南海北胡侃。女人们在一旁夹着菜吃,看着男人们打趣着,笑成一团。吃到风鱼,没有去除鱼鳞的鱼皮也成了筷子下的争抢之物。这鱼和平常的咸鱼不同,鲜而不腥,久嚼不腻,嚼后唇齿留香,回味绵长。都说好吃,有人问及,我连忙告诉他们,这是父亲做的——他的“独门手艺”。

身处江南鱼米之乡,河鲜是吃不尽的。年底,养鱼养蟹的亲戚清塘时,总会送些鱼给婆婆。蛇皮袋装着,大的有青鱼、草鱼、鳊鱼,小的有鲫鱼、旺丁、白鱼。每次婆婆都对我说:“鳊鱼拿给外公做风鱼吧。”

父亲乐呵呵地接受着,一转身去厨房忙碌开来,做得更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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