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精制的美食

作者: 游水方2016年02月29日情感散文

我始终不明白,在物质那样匮乏的年代,母亲竟凭她的双手将生活打理得那样丰满。比如番薯她可以做许多种不同的食品,嫩薯叶可以开水烫制,伴上蟛蜞汁吃;番薯可整个煮,可擦成丝煮,可磨成粉做饼,可与米伴煮,不断地调换我们的胃口。然而最令我难忘的,是她精心制作的泥丁炒薯粉,虽不属高档之物,但口感极好,味道极佳。我品尝了不少美食之后,至今仍觉得母亲制作的泥丁炒薯粉属美食中的精品,凡意念所系,总是口水直流。

泥丁炒薯粉,主要原料是泥丁与番薯粉。当然,要制作一份美食,一方面在于原料,一方面在于制作。母亲说,原料是主要的,在于七成功夫。制作这一美食,从选料到制作,母亲都十分讲究,没有丝毫马虎。母亲说,可以偷工减料,但会影响味道。

番薯粉是番薯的淀粉,制作并不简单。先将番薯擦成丝放在水中洗,捞起,水中便留下了淀粉。接着用纱布过滤,把杂质清除,让淀粉水静置数小时,待淀粉在盘底凝聚,即将水倒掉。再放清水搅拌,再凝聚去水,以清除异味。然后置于阳光下晒,弄碎再晒,直到干透为止。趁中午热腾腾时,将它置于瓷罐里封存。如果淀粉未干存起,就会变味了。擦一次薯丝所得的淀粉不多,要吃上一次过瘾的泥丁炒粉,起码要积攒十来次,花的功夫可想而知了。

泥丁是一种海产品,像一种小虫,长于海滩涂的泥巴里。抓泥丁就用锄头在海滩涂里挖,一条一条地捡,费好多功夫才挖了一斤多。要制作一次泥丁炒粉,起码要去挖两次泥丁。吃泥丁讲究季节,泥丁肥美时味道才好。那时,母亲常说一句顺口溜:“正月螺,二月蟹,三月泥丁没有买。”三月的泥丁最瘦,不好吃,泥丁一般是年底时肥美,所以过年时的泥丁炒粉最好吃。

母亲在制作泥丁炒粉时,先对泥丁进行挑选,将一些死的、瘦弱的拣出来,避免影响味道。接着将泥丁摊置于一块木板上,用一个圆形的小瓷罐在上面来回辗压,啪啪作响,将泥丁的肚汁压出。一次辗压只能少量,避免漏下或压得不干净以影响味道。辗压后将泥丁多次搓洗,并认真检查,确认干净了便捞起置于小箩里滤干水。

制作薯粉条,母亲更是下足功夫。先在簸箕上铺一张厚纸,倒出薯粉于其上,用米升来回辗压使其粉碎,用铜箩斗筛过。接着取一部分粉末煮伴成稀糊,再将稀糊与干粉和在一起搓。搓功越足,粉条越有韧性,就越滑口,越有嚼头。搓好的粉糅成一团,由白色变为黑褐色。然后取一小粉团放在簸箕上用米升均匀地辗压,使之成一大块圆圆的薄片,再将薄片折叠放在砧板上用刀切成细粉条。粉条全部切好后,将其放在沸水中烫一下捞出滤水,粉条变得柔软了,颜色更深且有光泽,半成品制作完成了。

炒薯粉时,先炒泥丁,下适量的油盐,不要炒至熟透,炒到八成熟时取出。再下油炒粉条,大火炒上十来分钟即将泥丁和上再炒,炒够火候了,撒上一些葱粒,炒匀即可。

刚炒熟的薯粉,松散不黏,富有光泽,粉条又软又韧又滑,掺杂的泥丁又挺又脆又爽,慢慢地嚼,口感极好,那香气在口中环绕,透入肺腑,令人沉醉。吃了,还想吃,不知其饱。

每次母亲炒泥丁粉,总是炒得多,一是怕我们吃得不过瘾,二是分给左邻右舍。母亲一贯很珍惜邻里关系,常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屋边人。所以我们邻里间很和谐,大家没红过脸。

母亲炒熟了粉,仿佛对着一件艺术品,总要认真端详一番,并且最后才吃。她从大家的笑脸中,从邻居的赞叹声里得到了满足,脸上也溢满了笑容

我出来工作了,在外面也吃过不少泥丁炒粉,但总吃不出母亲炒粉的味道。我发现,现在的泥丁没那么肥美了,薯粉也没那么纯了。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制作薯粉已用上了机械,水和粉同时进去,粉条就从那边出来了。我想起母亲那句话,偷工减料了,当然也少了不少味道。

母亲炒的泥丁薯粉实为一道难得的美食,它的美味已烙在我味觉里,而母亲精心制作的过程更是给我深深的启迪,使我认识到,无论干什么工作,只要认真下功夫,都会干出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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