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狗

它是朋友家一只狗，前不久死了，享年13岁。

13岁，对于人生来说，还正在少年时代，但对于狗生，据一位不是动物专家的专家说，这已是相当人生80余岁的高龄了。所以我对朋友讲，你的狗是寿终正寝，你不必为狗伤怀。可作为狗主人的朋友仍然含泪欲滴，他说无论怎么讲，这都是一条生命。一条生命变成了死命，他一下子回不过神来。何况这只狗救过他的命，而他却没能挽救狗的命，因此于心难安。

我设身处地体会他的心情：这只狗救过他的命，那还是他在外县生活的时候。有一天，他在家中突感不适，想去医院却已倒在地上，无法起立亦无力呼救。这时，妻、儿均不在身边，陪伴他的只有他不经意间捡回的那只名叫宝儿的狗。狗围着他凄惨地叫，他无力回声。后来，卫生所的医生登门帮他驱走了死神。他才知道居然是宝儿连续4次去卫生所，对着医生汪汪汪地叫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引起医生的注意跟着狗到他家才救他脱险的。对于宝儿的这个救命之恩，他岂能轻易忘怀！宝儿是一只好狗。

不能忘怀的还有好狗宝儿与他朝夕相伴的岁月：早晨起床，总是它准时来到床前叫他，因此他上班特准时；每天忙完公务，他回到家中，总是它第一个欢迎他，那热烈亲昵的样子让他宠辱皆忘。不管他在外边看别人怎么的眉高眼低，不管世俗的一些丑恶事件让他怎样地心情不畅，一回到家，狗总是对他一样的态度，偎依在他脚边用友善的眼光凝视他；要吃东西，它是求助的眼神；要出去遛弯，它是欢快的眼神并活蹦乱跳着；宝儿从小讲卫生，从不在家中随便拉撒；它懂人意，看他情绪不好便静卧一旁，用好像劝慰的眼神似乎在说你高兴点吧！忧郁伤身…

宝儿生活上无奢求，给它什么便吃什么，而且吃过东西还知道谢谢，这谢的姿势特别逗人，它举起前爪，站直身子，然后恭爪鞠躬，包括别人给它吃东西它也谢，所以它便常能赢得好东西吃，吃出了高血压、心脏病。

宝儿是活门铃，来了人门铃未响它先叫，告诉主人有客人来了；它还能尽保安的职责，自从朋友养了这只好狗宝儿后，再没有小偷光顾他家，而在此前，尽管他家并无藏银，可小偷也曾光顾3次。待第四次来，他有了好狗宝儿，宝儿一声狂吼，竟让刚爬上窗台的小偷从防盗网上摔了下去。好在那时他住在2楼，没有对小偷造成严重人身伤害，否则按不许侵犯小偷人权的法律，狗权便侵犯人权了。

朋友对他的狗的感念，居然表述了两个小时。他还说狗的忠诚比那些高喊“忠于”的人要强得多。那些高喊“忠于”的人往往见风使舵，形势一变，他会摇身一变。他的狗则不然，曾有承诺让它的伙食费翻三翻的大款想收买它，它不为所动，大款硬拉它走它梗着脖子坚决不走，还对着大款怒吼不止。十年前的一天晚上，朋友忘记关家门，也忘记察看好狗宝儿在不在。也许因为那时它还是少年时代，贪玩，便顺着楼梯私自跑下18层楼。第二天早晨，朋友见每天都准时喊他的宝儿迟迟不见动静，才发现它已不知去向。急急忙忙不抱希望地下楼找，却见三九天的冬夜已冻得瑟瑟发抖的狗蹲踞在楼门口，似乎在等待已离开一夜的主人——它不会开电梯门，而楼梯门是关闭着的。

好狗宝儿死了，朋友把它死叫“不在了”，他忌说那个“死”字。狗不在了后事怎么安排？朋友问我。我说十殿阎罗要求狗死要剥皮，剥皮埋掉才能往生为人。你不忍心去剥狗皮，随便挖个坑埋掉就是。朋友不以为然。他说宝儿伴他13个春秋，好歹得给它个体面点的归宿。于是，一个漂亮的纸箱成了它的棺材，一个向阳的夹在两棵树之间的规规整整的土坑成了它的墓穴。

朋友埋掉了他的狗，我不忍看见朋友凄然的面容，只是去他埋狗的地方看了看。那一小块地方略突出一点填土，土中有萌生的小草，两边的树也已开了花。我默对那好狗宝儿说，安息吧！到明天你就会变成这地上的草和树上的花，让你的主人天天见到你。

当然，朋友还有一个见到他的宝儿的机会，这机会我至今没有告诉他。那是一张在他的好狗宝儿犯病时他失急慌忙地抢救它的现场照片，存在我的相机里，是抓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