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我耍社火

2016年10月13日亲情散文

父亲在区政府做文书兼管后勤,执行上级“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一定要过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指示,忙得不可开交。那时候搞文娱活动,尚无财政拨款一说,经费全靠群众自愿凑集,镇上各商号自然也慷慨解囊。联系演出的,捐赠资助的,抬送糕点的,父亲得一一登记、入账、进库。

我那时四五岁,调皮捣蛋,整天赖在父亲办公的小屋里不走:一是区政府门口社火多,架架在父亲的脖子上看,清楚解馋;二是小屋里间就是库房,放着一大老笼一大老笼色香味诱人的糕点。糕点在我眼里,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每逢过年母亲也动手做一点糕点,送人剩下的,我才能尝几个。母亲做的糕点,缺油少糖,远不能和卖的相比。

一天深夜,看社火回来,肚子咕咕直响,我瞟着里间的库房对父亲说:“我饿。”父亲装作没看见我的目光,将下午从灶房买回的两个蒸馍,烤在火盆上,笑着说:“等烤黄干了,夹上油泼辣子拌咸菜,香着哩!”我指着里间的老笼,怯生生地望着父亲:“我想吃糕点!”父亲一脸严肃:“那不成,那是慰问社火队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边蹬小腿边哭:“不嘛,不嘛,我就要吃糕点!那么多糕点,拿一包,谁知道?”父亲厉声斥责我:“胡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神知,鬼知!”我透过手指缝,看见父亲眉头蹙成一团,神色不安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只好无趣地站起来,拿起一个皮儿烤得焦黄的蒸馍,啃了起来。

第三天傍晚,父亲叮嘱我:“晚上门口有社火,我在照壁哪儿放了一个凳子,你就站在上面看。”不等我应声,父亲没了踪影。入夜,门口锣鼓阵阵,鞭炮声声,灯火闪闪,来了一家跑竹马的。透过牌灯和引竹马手中扬起的花火,我总觉得那个扮关公的,动作有点儿笨拙,身影却有点儿熟悉。

深夜,父亲归来,看我迷迷糊糊歪倒在椅子上,轻轻唤醒我,变戏法似的从手绢包着的麻纸里拿出四块点心,递给我,无限怜爱地说:“吃吧!”望着皮白儿、字儿红的点心,我抓过一块,咬了一大口:“嗬,好香,好甜!”忙又递到父亲嘴边:“你也吃!”父亲咬了一小口,自豪而又惬意地笑了。我问:“这是哪个叔叔送的?”父亲得意地说:“跑竹马挣的!”灯下细看,这才发现父亲脸上的红油彩尚未擦净,额头的汗水还是热腾腾的,心中不由一震:父亲五十多岁了,为了我这个不懂事的馋猫儿子,竟去耍了一夜社火!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簌簌滚了下来……

十年后的一个春节,我也参加了街道的一个社火队,跑的还是竹马,扮的还是关公,挣的还是一包点心,不过我没有吃,而是带回家,奉献给两鬓已经斑白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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