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路走好

作者: 党益民2017年02月23日来源: 今日平度亲情散文

2014年11月21日,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走了。她爱的是一个不回家的人。32年来,我一直奔波在关外边疆,很少回家,陪伴她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年。我是一个不孝之子,我愧对母亲的爱。

母亲许聪明,1940年生人,是个地道的农民。她聪慧实在,知书达礼,善良,勤劳,谦和,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损别人。母亲是一本读不完的书。但这本书,现在已经永远地合上了。而母亲的话却铭刻在心。我把“众人乃圣人”作为家训,用白字写在六尺黑纱上,悬挂在母亲灵前,算是对母亲最好的祭奠。

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但作为军人,我不得不远行。当兵在外,四海为家。可是不管我走多远,都走不出母亲的视线与牵挂父亲说,母亲不喜欢看电视,但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她每天必看。我在哪里,她就看哪里的天气预报。她对父亲说,娃命咋这么苦,净在那么远那么苦的地方工作。我们的生日,包括我们孩子的生日,母亲都记得很清楚,到了那一天,她肯定会让父亲打来电话,祝福我们。可是父母的生日,要不是细心的妹妹艳玲提醒,我常常会忘记。《论语》讲:“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我连父母的生日都会常常忘记,何谈孝道?

在葫芦岛开往北京的动车上,想起往事,我潸然泪下。我怕人看见,急忙用手捂住脸,但泪水仍然固执地从指缝间涌出。我跑到车厢的连接处,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给弟弟妹妹打电话,安排母亲的后事。在飞机上,我几次落泪,只好把头扭向窗外。万米高空中白云翻滚飞逝。如果母亲的灵魂已经升天,她会看见儿子的泪水吗?在西安机场,我与从成都赶回来的妹妹会合。妹妹见我,只叫了一声“哥”,便啼哭起来。晚上9点多,我们赶到农村老家,村里帮忙的人挤了一屋子。这时已经离母亲去世整整12个小时了。奇怪的是,看见躺在灵床上的母亲,我没有流泪,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回来奔丧的。这时的我,智商为零。母亲双目紧闭,嘴巴微张,如同平时睡着了一样,看上去是那样安详。我呼喊母亲,她一动不动。她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很累很累,即使打雷也不会醒来。我抚摸她骨瘦如柴的手,尽管冰凉,但并没有僵硬;我抚摸她苍白消瘦的脸,除了冰凉,跟以前没有两样。我不相信她已经走了,我总幻想她会突然睁开眼睛,像从前一样对我说,益民,你回来啦,想吃啥,给你做。我一声一声呼唤母亲。我把手放在她的鼻孔上,那里没有一点气息。这时我才从懵懂中清醒过来,知道母亲真的走了,我的泪水奔涌而出。村里人怕我的泪水掉在母亲的身上不吉利,把我抱离灵床。我跪倒在母亲灵前,开始号啕大哭。

那天夜里,我和儿子为母亲守灵。我曾想,等我解甲归田了,我会陪伴母亲,弥补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可是还没有等到那一天,母亲就匆匆走了。坐在母亲灵堂前的麦秸上,我幻想母亲会突然苏醒过来,像从前那样对我说,益民,你回来了,想吃啥,妈给你去做。母亲进入半呆傻状态后,已经很难与她正常交流。那时我想,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站在母亲面前,却无法与她正常交流。但那时我起码还能握着母亲的手,望着母亲的脸,叫一声妈,母亲也会答应一声“嗯”。可是现在,我想叫一声妈,母亲再也不会答应了。

母亲去世那天,天阴得很重。第二天是“小”,但天空没有飘雪,而是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第三天,第四天,田野里大雾弥漫。我想,或许母亲担心我看见她驾鹤西去会伤心,所以才用大雾遮蔽了我的双眼。安葬母亲的头一天,天空突然放晴。那天晚上,按照关中风俗,我们和村里人为母亲举行了简单的葬礼。葬礼上,德高望重的党升学老师代表全村人宣读了祭文,我声泪俱下地致了答谢词。我给年迈的父亲磕了一个头,给村里人磕了三个头。感谢村里人在我离家的32年里,对我的家庭和父母的关心与照顾。

安葬母亲的那天早上,附近村庄的父老乡亲们几乎都来了。当乡亲们将母亲的坟茔堆起来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个世上最爱我的人。我跪倒在母亲坟前,哭着向她作了最后的告别……

安葬了母亲,我匆匆赶回部队,开始了紧张的工作。母亲,对不起,我不能按照关中的风俗,守侯您七七四十九天。我查看了日历,您的五七忌日是圣诞日,六七忌日是元旦。在圣人耶稣诞生的日子和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我会长跪在东北冰冻的土地上,面向西北方向祭奠您,默颂您留给我们的家训:“众人乃圣人”。人死如灯灭。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我们知道,您已经驾鹤西去,或许您会驾鹤东来,看看您32年来一直颠簸在外的儿子。我知道,您的生命之灯已经熄灭,但您留下的话,已经点亮了我们的人生信仰。记住“众人乃圣人”这句话,并终生践行,或许是对您最好的纪念

母亲,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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