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边炉

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的早，日头才偏西不久，窗外已是暮色沉沉，不时有阵阵冷风割过，树儿哗哗直喊，瑟瑟发抖。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们匆匆忙忙往家赶。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古人围炉夜饮的温馨不知不觉窜入了心里。马上架上一只小炉子，加上几块黑乎乎的木炭，即使没有旺旺的火炉也好，就摆上个电磁炉，把夏天高高的餐桌撤下了，换上矮矮的小凳子，放上一张弯弯的围桌，就等待一拨拨的人把它们坐满，暖暖地把话儿打开。

切上几样下炉子的小菜：粉粉的羊肉卷，略黄的牛肉，几碟洗得干干净净的蘑菇菌类。满满地摆放桌面。大鱼大肉就大可不必了，油腻满天飞的炒菜已经黯然退出。最不能忘记的就是点点佐料，切上红红的辣椒，拍碎白白的大蒜，倒下油黑的酱油，还有葱花，青菜，萝卜……桌面就像是一盘花花绿绿的拼盘，让人垂涎三尺。

火炉不断飘出火星，钢锅已经咕咕地响，炖好的汤水扑扑地往外冒气，相邀的亲朋好友一个接一个地来了，笑呵呵地落座。舀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每个人暖暖地捧起来，轻轻地啜上一口，咝咝有声。暖意渐渐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泛出，红扑扑的。寒意不知不觉中散尽，锅里慢慢飘出的热气弥漫在屋子里。

赶紧撒入菜肴，或者羊肉，或者牛肉，将那咕噜噜滚着的锅头冷静下来。菜肴纷纷落进锅里，那不断冒着气泡的汤水静了下来。炉里的火依旧那么旺盛，红红地烧着锅底。不一会儿，锅里的汤便开始动起来。那放下去的肉片一一地浮了上来。熟了，牛肉三把火，过了味道就老了，火锅需要的就是这种新鲜味。

羊肉飘起来，牛肉浮起来，加入白嫩嫩的萝卜，冬吃萝卜夏吃姜，搭配得十分巧妙，吃下去，味道美妙，营养丰富。吃下去的，不仅仅是食物，更是一种热气。

你这块我那块，筷子不停地在滚动的汤里寻找，放到老人碗里，放到小孩碗里。大伙一个帮一个，互相推让，其乐融融。别忘了蘸那盐水，红红辣辣的盐水让你胃口大开。一片带着浓浓辣味的肉塞进嘴里，辣味霎时传遍全身，顿觉过瘾，酣畅淋漓。锅旁的人不住地哈赤，受不了的，便急急忙忙找着开水，冲淡辣味。

身子暖了，话儿渐渐在心头涌动。大家有些时日不见了，都被那些琐碎的事情缠身，即使彼此互相挂念着，也只能打个电话，传过一句话语，简单地问候。今儿，才有时间坐下来，围到小小的炉子旁边，静静地看着对方，头上的白发是否多了几根？脸上的皱纹是否渐渐增多？旺旺的火炉烧暖了菜肴，烧暖了亲朋好友的心。

彼此的鼓励彼此的安慰，大家都把心掏出来。一口热乎乎的菜，一句暖融融的话，大家围着炉子，兴致勃勃，话儿一句接着一句。欢声笑语荡满整个屋子。最忘不了的是，摆出几个洁白的杯盏，将一壶醇醇的酒温到小炉子上，只需几分钟，有热气冒出，便可以拿下来，往每个杯盏满满地斟上。盈盈的酒倒满杯子，大家纷纷举起，仰起脖子，一干而尽，好不爽快。不胜酒力的，轻轻抿上一口，略略表示。

是呀，火锅里可口的菜肴，难得的亲朋好友，不了些美酒助兴，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暖融融的小炉子。小钢锅依旧扑扑地响，汤水不断地冒着热气。酒一杯一杯地倒，一杯一杯地干，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脑里有说不完的话。感情深，一口闷，能喝的都清清楚楚这一点。没有谁逼谁，大家都那么自觉，该跟谁碰上一杯，都心知肚明。

一杯酒落肚，全化作一句句喷着酒气的话。小炉子旁边更加热闹了，先前有些沉默的人也开始豪言壮语了，一肚子的苦水都会倒出来，甚至初恋的感觉都一五一十地说，手舞足蹈，活像个演员。可谁也不在乎谁，只要尽兴。

窗外，华灯初上，冷冷清清，大伙谁都没有感到冬天的到来，杯盏相碰，叮当有声。用不着到那灯红酒绿的包厢里，用不着美味的山珍海味，只要这暖暖的小炉子，只要眼前这些冷暖相知的亲朋好友，团团围坐在一起。

不能喝酒的，换上瓷烧的茶壶，注入清澈的泉水。到壶嘴吐气时，便端来装了片片茶叶的壶子，咕咕地倒入开水。片片茶叶浮起来，盘旋在壶中，像是一只只翩飞的蝴蝶。茶的清香袅袅而出。即使是很普通的花茶，围坐着，几个不同的杯子里都放了一点，静静地坐在小炉子旁，没人说话，清香的味道在小屋里荡漾。那茶是极普通的，那水是从锅炉上接来的，器皿更是最为普通的玻璃杯，但那茶的味道又醇又香，同样醉倒了座上各位亲朋好友。

夜一点一点地走动，小炉里的火依旧旺旺的。暖暖的酒荡漾在心头，清纯的茶水一杯一杯地倒着，大伙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嘟嘟哝哝，低低地聊。

话儿是说不完的，有时候，大家就干脆默默地抿着茶水，静静地倾听小炉子上那水壶咕噜噜地水滚动的声音，滚动着这冬夜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