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平烟火

作者: 郝红霞2017年05月18日来源: 邢台日报亲情散文

零零星星花飘洒起来,我顾不得腰部隐隐的疼痛,往常的时候,我总会独自闭上双眼沐浴在雪花中,享受第一场冬雪带给自己快乐。今天,我开车疯狂地加速,半个小时后,三份复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潇洒地丢给大兵。大兵也很爷们地当众接住。约定好了时间,我在民政局门口等大兵。大兵很准时地出现,他喝了酒,摇摇晃晃地挪动着脚步。谁也不用怕谁,大步流星地进去,互相蔑视地对视一下。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平静地说了句:回家好好磨合吧。话毕嗑着瓜子径直出门去。

那一天,是我最冷的日子,驱车回老家寻觅丝丝的温暖。地上的雪花淡淡地铺了一层,母亲的小院里豁然扫开了一条小路,直通向门口。父亲头上沾满了片片雪花,拿着扫帚不紧不慢地扫。冬季,母亲的腿疼加重,每天一句话:老头子,我串门去。父亲乐呵呵地望着母亲蹒跚的背影消失。父亲搓着冰冷的手,那双手长满了褶皱沾满了沧桑:“你娘一会儿串门去,人老了,腿脚不好使了。”这条小路原来是父亲为母亲扫的路,我有点读不懂。我藏着满腹的委屈,看到母亲坐在西屋的土炕上,戴着老花镜眯缝着眼睛缝制父亲上衣掉下的纽扣。没有抬头看我沮丧悲伤的脸。“娘,大兵不懂世故,整天吼个不停,固执得要死,动不动拿部队上的规矩管教我,我受不了了!”母亲答非所问:“明天,有人结婚,你爹给人家管事,你爹喜欢干净、整齐,我得把衣裳弄好。”母亲继续自己的故事:“那年,你奶奶送了我三斤红枣定的亲。结婚时你奶奶答应的两个花柜子,结婚那天才发现是一只。你们六个孩子,我抱着你,拉着你两个姐姐去赶集啊!”母亲自语着笑了。艰涩的往事似乎没有荡漾起母亲的丝丝忧伤

母亲说:“妮子啊,给你磨点杂面吧。”门口的石磨是母亲结婚那年父亲安装的。母亲用井水冲干净了石磨,利索地把红豆、绿豆、黄豆倒在磨盘上,我推动着小小的石磨,咯吱作响,母亲站在我身后扫着滚落到边缘的豆子,数十圈后,豆子成面粉状了。小时候,母亲吃力地推着石磨,磨面时发出难听的吱呀吱呀声响。而今,我推动着石磨很轻松、舒服。豆子磨得很均匀,母亲看出了我的疑惑:“磨了四十多年了,石磨好使了。这日子比豆子还稠啊。”母亲的眼睛明亮起来,似乎看见了漫天的花儿漫天的云。

雪夜,母亲的小屋很温暖,父亲刻意在西屋盘了土炕,土炕是用麦秸搀上红泥制成。干柴熊熊的火焰映出了母亲的幸福,父亲添着柴禾,喃喃自语:“妮啊,烧炕得用慢火,火急了,炕不经热。”我躺在温暖的被窝中,暖气慢慢地渗出了土炕,汹涌而至的回忆袭击了我,眼前晃动着大兵与我对峙若斗鸡状,大兵固执倔强的脸,大兵不谙世故的处事态度……突然又闪现大兵做了好吃的饭菜,看着我和儿子美美地吃;大兵把我的牛仔裤叠放得整整齐齐;每天下班准时来学校门口接我。我藏有八年的委屈:白天有不开心事,晚上我含泪捂着棉被哭泣;一个人病了,蜷缩在床上像一片飘零的叶子。大兵想家、想孩子了,学会了抽烟,一根接一根;大兵自己学会了缝制衣服;大兵好好工作攒了钱,让我和孩子过上好的日子;大兵从部队回到地方的硬着陆让他不适,我耐不住性子地着急。

母亲给我掖着被子。母亲的小屋好大啊!放开了我羁绊的心,母亲的小屋好温暖啊!融化了我冰冻的心。母亲娓娓道来陈年往事,那年,父亲与母亲为了琐碎的事情吵架不止,性子刚烈的父亲把满满一锅面汤摔在地上,母亲含着泪带着我们离开家,半路上,姐姐困得走不动了,我们坐在路旁,父亲在村中呼喊姐姐的乳名,母亲心软了,带着我们返回家,父亲憨厚地笑了,和母亲说了半夜话。母亲徐徐地回忆:日子长着呢,有啥事都能说开。

母亲包好了磨制的杂面,雪还在下,父亲仍在扫着母亲出门时的路。母亲双手揣在袖口中,站在门口,像一株秋天的老,苍老而坚韧,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母亲大声说了句:“没事了,回家推推磨,自己磨的杂面好吃。石磨好使了。”母亲,我知道,你希望你的磨能磨平女儿的烟火,闲暇时,我一定再来推动那磨,慢慢地迎接来日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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