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记暖

腊月天，寒气飞旋，无缝不钻。

夜晚的寒气，比白天更浓重几层。晚上去商场。商场侧门就开在我居住的小区内，距我住的6号楼不过几百步远。几百步走过来，家中带出的温热已被冷风抽尽。瑟缩着跑向侧门台阶，恨不得马上拉开厚重的玻璃门，掀起厚实的棉门帘，疾风般闪进门内的温暖中去。

有人已在门前，比我早到几十步。是位年迈的阿姨，大概要去商场买东西。她吃力地拉开玻璃门，缓慢地侧身，却不急着进去。她用身子和一只手将门抵住，再把棉门帘掀开一道缝，娴静地回头，微笑着等待我上台阶。这个阿姨，虽和我同住一个小区，但面生得很，似乎从未见过。她又像熟识的老邻居，站在寒风中愉快地等待，只为省去我拉门掀帘的麻烦。一道明亮的缝隙，静止在她身边，内里是融融的暖意。

南方大雪，北方更是冷冽。傍晚的北京西客站，我在候车室等候一个多小时，却等来动车晚点两小时的消息。一路小跑去改签窗口，几个窗口外都排着长长的队。原来，由于大雪原因，南去的列车大多晚点。

动车由北京西出发，到我居住的京南小城，只需30分钟。本来和爱人约定，他到小城车站接我。约定时间时，还不知动车会晚点。已到原来的发车时间，爱人应该准备开车向车站行驶了。能坐几点的车回去还没定，得微信或打电话告知，让他别急着去车站，以免等太久。事先没有预想到，手机偏偏在这时欠费！更巧的是，等车时一直玩微信，得到晚点通知前，流量就已用完；绑定微信的银行卡居然也没钱了！

借别人手机打个电话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吧！排在我前面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着装整洁，看背影，颇似成功人士；排在我身后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衣衫讲究，神色安宁，满脸富态。两个男子，都在低头看手机。

我扭身看着身后的男子，低声请求：“您好！我手机欠费了，可不可以用下您的手机，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他傲慢地暼了我一眼，视线又回到手机屏幕上，嘴里吐出几个字：“你别用我的打。”

我从队伍里侧身向前，稍微抬高声音，将刚才的请求对前面的男子重复了一遍。那男子依然低头看手机，没有抬头，也不作声。我的话，他难道没听见？

身前身后的男子沉默着，我不好意思再重复请求，也沉默了。大厅里没有空调，我穿着保暖的羽绒服，仍觉得冰冷绕身，冷气袭心。

队伍前面，一个体态丰盈的女子转过身来，举着手机递向我：“你用我的打吧。”

我接过手机，快速拨号。寥寥几句和爱人说明情况，告诉他不必着急，再等我消息，便挂断电话。

我道着谢把手机递回去。望着女子温润的面容，听着她温柔的“不必客气”，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慢慢烘热周身的血脉。

眼前浮现地铁出口的一幕：如潮的人流，涌向通往地面的电梯。电梯上，水泄不通。倾斜的大理石台阶，一级级曲折向上，望不到头。一位年轻的父亲，怀抱四五岁的小女儿，威武地踏在台阶上，风姿潇洒卓异。

冷飕飕的空气中，回响着父女俩的对话——

“宝贝儿，冷不冷？”

“爸爸抱着，不冷。”

父亲坚实的脚步和有力的怀抱，给了小女儿一片温暖的春天。希望小女儿长大后的寒冬，独自行走于尘世薄凉里，依然有暖阳入心，有春意萦怀。

也希望我寒冬记下的一笔笔暖，化作缕缕永恒的暖阳，化作丝丝不老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