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你枕边的这滴泪……
那天中午，我用温水给小燕洗脸，发现躺在重症护理室里的她，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一
你枕边的这滴泪，怎么这样晶莹，这样沉重？
从眼角，默默地流出。满腹的话滚动着，滚动着，和你一起抬头望着我。
你说你咽下去，都是苦的。
那这最后的一小枚碧螺春，能不能在你的舌尖多添一下？
那这最后的一小片西洋参，能不能在你的嘴角再留一刻？
米汤，你不能喝了。蜂蜜，你也不想尝了。
你，就这么摇了摇头，摇了摇头。
二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流泪。
即使当死神逼进你的胸口，女儿失声痛哭的时候，你也没有流泪。
你怎么这样镇静？我知道：你还不相信，这恶魔，会这么凶猛地夺走你的下一刻！你还等着：所有对你的抢救！
你只盼着：和我们一起继续。
还有太多的继续啊，还有太多的计划！
三
但此刻，我知道你：又疼，又胀，又喘，又闷。
明明想滔滔不绝，却无力开口说话。明明想望了再望，却不让你看见门外还有多少道门。
甚至连量一量走廊到底有多长的要求，都来不及实现。
你拖着岁月走啊走啊，沿途专门为我留下了这么多。
但今天，你实在挪不动了。
就用这一滴累积了多少天的泪，向我倾诉了所有的劝！
四
我在舞台上歌唱时，你却正在病床上反复呻吟！
这就使我欢乐的节奏，同时有了钻心的痛！
我在地铁里朗诵时，你却正咬着嘴唇一忍难忍！
这就使我浪漫的诗句，贴着地面的韵！
我已经得到、或者还会得到许多。
但是，我已经失去最重要的！
原来啊正因为有了你，我才不会忘记坎坷，一步一步小心。
原来啊正因为有了你，我才明白：残缺，才有真正的美！
五
总有一丝阴影，在我眼前飘过。
总有一点缺口，让我看到生活的全部。
总有一点痛楚，让我笑的时候不能忘了你的这滴泪。
于是，我深沉时更加坚强，坚强时更加深沉！
我有了两颗心在一起跳动，有了两双脚在一起迈开。
有了两双眼在一起凝视，有了两双手在一起下劲！
六
小燕：你还有多少微信还没写完啊？
写吧，写吧，写开开，写元元，写塘桥，写春风……
你的这滴泪，也许就是一个依恋的逗号。
我会继续写下去，感谢送给了你那么多翅膀的季节。
因为你正在等着，睁着不肯闭上的眼睛等着。
等着，为我和我的伙伴们反复留影。
为了下一个迎接，你准备着比任何人更多的准备。
但你，没有说话。就流下了这么一滴泪，一滴泪！
你独独留给我的这滴泪，我怎能让它干涸，永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