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野菜加点心情

作者: 流沙2016年05月05日情感散文

春天里,报刊从不吝啬版面和文字,制作出一版版、一页页的图文,那些个野菜在昂贵的单反镜头中,在历练经年、文如行云的写手笔下,呈现出异乎常态的色泽、勾引着口腔味蕾的渴望,教唆着健康和品质生活的体验。

时间不老,只是山川改。67岁的母亲采来一篮鲜绿的马兰头,一声叹息,说以前这是穷苦人家的菜,还有马齿笕、黄蓿菜、牛耳朵菜等等,只不过那时的野菜在田地长得铺天盖地,而现在长在了工厂的围墙边,或是硕果仅存但已抛荒多年的稻田里。

马兰头母亲是不喜欢吃的,不是因为不对口味,而是多年前糟糕的食用体验,这自然指的是几十年前那个被后人称为“三年自然灾难”的特殊年代,吃野菜、啃皮这样的生存方式,不是野外生存的游戏,而是你吃可以活下来,不吃你可能会死。

我的外公因为饥饿跳了三次河,每次都被人救起来,你会说一个男人因为吃不饱肚子寻死觅活实在没有骨气,但我外公真的很伟大,他有病在身,因为不能下地劳动,就无法分配到粮食,寻死只不过想多留下点粮食,让我外婆和母亲、舅舅能活下来。

那时的野菜,把人吃怕了,而且那种“怕”钻进了骨子里,不然四五十年过去了,母亲怎么还会说一看到那些野菜,胃里就会“泛酸”呢?

野菜登上大雅之堂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它们是凭借着一套全新的话语体系,以健康和品质生活的由头,在越来越灰的天,越来越浑的水的时代中横空出世的,然后经久不衰。

大酒店做起了“春宴”,以前光顾的是公款消费客,现如今是普通百姓家,价格仍然高昂,一盘马兰头,要价68元。再看那家宾馆门口,树着一块广告,广告词是“品尝春天”。

给野菜加了点心情,自然是妙。有什么样的心情,就会有什么样的食物味道。明代的金圣叹在临刑前把儿子叫到身边,嘱咐说豆腐干和花生米混吃能吃出肉的味道。我真的尝试过,我没有吃出肉的味道。这大抵是金圣叹的“心情”味道。

文人自有“点化”和“提升”寻常食物的本领,让那些平平常常的东西妙趣横生,犹如美食杂志记者单反镜头下的特写,让人馋涎。苏东坡有《苦菜》诗,他在序文中说:“吾与过之,终年饱菜,虽梁肉不能及也。”长年食野菜,还说食肉也不能及,你信吗,反正我不信。还有一个故事,大致是晋代人,名叫张翰,这个小官喜欢吃莼菜,因为怕错过吃莼菜的时节,于是辞官回家乡吃莼菜去了。这个张翰到底是因为不想当官了,还是真的为了吃莼菜,难以考证了。

但野菜真的受了他们的光泽,变得有文化了。给野菜加点儿文化,加点心情,那是野菜的涅盘。而对于我母亲这样的人,这些个野菜即便有十八般变化,你还是一盘多年前让人吃怕了的野菜。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